美人善谋(234)
金毋意暗暗攥紧裙摆,一时无言。
绿苔喃喃唤了声:“小姐?”
她这才重重叹了口气:“你去给他送些茶水,顺便叫他去用晚膳吧。”
绿苔小心翼翼问:“若是……公子不理会奴婢呢?”
“那就随他去吧。”
绿苔“噗通”一声跪地,哽咽相求:“公子向来只听从小姐的吩咐,还请小姐去劝劝公子。”
她与梦时同住日久,深知唯有这位“小姐”才能牵动他的悲喜。
今日他突然情绪大变,定也与这位“小姐”脱不了干系,定也只有这位“小姐”才能劝得动他。
金毋意上前将她扶起来,“绿苔,不是我不想去劝他。”
她又重重叹了口气:“这世间许多事,最终唯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她若再去劝他,岂不是在他伤口上撒盐?
绿苔无措地缩着肩:“奴婢听不懂。”
她安慰她:“你别担心,梦时是个有血有肉的男子,累了自然会歇息,饿了自然会用膳,眼下咱们就先由着他吧。”
绿苔点了点头:“奴婢都听小姐的。”
随后她便按金毋意的吩咐去给少年送茶水,并劝他去用晚膳。
少年压根儿不理她,一味像个铁人似的拼命舞剑。
剑气杀意翻涌,吓得她不敢近身,呆立了半晌,终是悻悻回屋。
直至二更时分,少年才踉跄着回到西厢房。
他手里提着一罐酒,醉意醺醺。
绿苔急忙去扶他:“公子……怎么又喝酒了?”
他踉跄着推开她,还低喝一声:“滚!”
说完提着酒罐绕过屏风,“噗”的一声倒在了榻上,沉沉睡去。
绿苔一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儿上。
见他已沉睡,方敢蹑手蹑脚上前,轻轻拿掉他手里的酒罐、脱下他的皂靴,再用绞湿的巾子给他擦脸、擦身,服侍他安睡。
夜微凉,烛火莹莹闪烁。
安睡的少年清瘦而俊朗,挺拔的五官里还有了几许难得的柔和,与他平日里气汹汹的样子截然不同。
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酒气,是他呼出的味道。
还有他身体上散发出的属于男儿的味道。
绿苔一时情动,伸手想去摸他的脸。
但还未及触碰他的肌肤,他却一个翻身,面朝里躺着了。
她吓得一怔,终是缩回了手。
抬眸看去,她只能看到他的后颈,及他劲瘦的双肩了。
她沉沉一叹,满腹不解,好好的一个公子,为何要去喜欢一个不可能的人呢?
为何呢?
或许他也没有答案吧?
因为她亦没有答案!
这一夜,梦时酣睡如泥。
这一夜,绿苔却半梦半醒。
次日醒来,世安苑锣鼓喧天一片喜气。
顾不言再次携重礼上门,并带着媒婆前来请期。
所谓“请期”,便是大张旗鼓地订下两人的婚期。
请期的礼物上捆着红绸,随行的锣鼓队也身着红衣,放眼望去,整个世安苑红彤彤一片。
媒婆笑意盈盈,将二人领至正厅,按照双方八字写下婚书,并将婚期定于辛巳年八月二十五。
也就是下个月的今日。
末了媒婆还不忘大声唱喝,二人乃珠联璧合天造地设的一对,自此后琴瑟和鸣朝朝欢娱早生贵子人丁兴旺……
府中下人也跟着起哄、鼓掌,一时欢声满堂。
顾不言亦是满面喜色,朝众人洒了喜糖,随即还将一只晶莹的和田玉镯戴到金毋意手上。
他压不住轻扬的嘴角,低声道:“祖传的,给顾家少夫人。”
今日他亦是一身盛装,面若冠玉。
世人眼中的“公子世无双”,也定是他这副模样吧?
金毋意虽心中忐忑,却也极喜他的俊美,却也被眼前氛围所感染。
哪怕前路未卜,至少此刻大家都是欢喜的。
她羞涩地道了声“多谢大人”。
顾不言朝四周瞟了两眼,低声问:“梦护卫呢?”
金毋意怔了怔,亦低声回:“或许在厢房里歇息。”
他的语气意味深长,“我与你订亲,他定然很恼火吧?”
她看了他一眼:“大人放心,我会让他在我们成亲前离开的。”
“你为了护他?”
“这是我与大人要还的债,与他无干。”
他一瞬沉默,片刻后应了声“好”。
二人对视一眼,各怀担忧。
众人闹腾一阵,随后在世安苑用完午膳,纷纷告辞而去。
顾不言刚坐上马车,便唤了一声“江潮”。
正在驾车的江潮一顿,急忙挑起车帘:“大人有何吩咐?”
他握了握拳,低声道:“一个月后成亲,待我与金姑娘拜完堂,你便趁着府中大宴宾客的机会,将她送出城吧。”
江潮愣了愣:“送去哪里?”
“送去老夫人一处。”
“可若金姑娘不从呢?”
“我会在合卺酒里放迷·药。”
江潮“哦”了一声,目露担忧:“届时大人一个人……当真能应付下来么?”
他斜他一眼:“怎么,本座不能,你能?”
江潮一哽,连忙放下车帘挥鞭赶车。
世安苑里,梦时一连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四日。
这四日里,他醉了醒,醒了醉,犹如行尸走肉。
曾经的少年似突然苍老了,颓废无志,暮气沉沉,连下颌处都长出了一丛丛青须。
直至第五日,他听到绿苔说顾家已送来了嫁衣,他才恍然醒神。
他斜靠在床头,喃喃问:“小姐试了嫁衣吗?”
绿苔战战兢兢回:“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