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善谋(3)
他是她的护卫、仆从,更是金家后院里陪着她长大的人。
李曼云在死前哽咽叮嘱:“梦时啊,你记住……要护好小姐,别让小姐被人欺负。”
他以额触地,立下重誓:“我必以命护主,至死不渝。”
重重的雨幕一眼望不到尽头。
灰暗混沌的天地间,她湿透的嫁衣成为一抹夺目的亮色,冷艳而凄绝。
金毋意在少年耳边低语:“梦时,我们得逃出城去。”
“好,我带小姐逃出城去。”
“梦时,我们得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能杀死许之墨。”
“好,我一定会帮小姐杀了许之墨。”
一个多时辰后,他背着她到达了城门口。
但此时的城门口却已是重兵把守,插翅难逃了!
逃
两人躲在街边的屋檐下,远远窥望着巍峨的城门。
城门口立着披甲的侍卫,两边还摆着寒气森森的拒马。
凡通过城门者皆须验看身份文碟及路引,否则不予出城。
一男子无文碟不惜硬闯,领头的侍卫挥枪一扫,那枪头便狠狠戳进了男子的胸膛。
迸出的血如一股细泉,洒了一地。
金毋意垂下眼帘,避开了那血腥的一幕。
梦时低声安慰:“小姐放心,这些官兵不可能一直守在城门口,待过几日他们撤离,咱们再想办法逃出去。”
过几日是几日呢?
眼下他们无处容身无以果腹,又能平安地熬过几日呢?
金毋意看了梦时一眼,低头不语。
雨变小了,街上行人多起来。
偶有骑着快马的锦衣卫一闪而过,溅起一路水花,吓得行人纷纷避让。
身后是一间茶肆,里面人声嘈杂,议论声不时的从大堂飘出来。
“听说没,伯爵府出大事儿了,今日那金伯爷嫁女儿,女儿没嫁成,反倒惹得全族被抄家问斩。”
另一人接下话头,“据说带着官差来抄家的人,还是那位要迎娶金家女的新郎倌儿呢,这可是比话本子还要离奇,也不知金家有没有人能侥幸逃出来。”
“自然是有人逃了,否则这城门怎守得这般严,连街上也多了好些锦衣卫。”说话的人长叹一声:“若是落在锦衣卫手里,当真就是比死还惨了,那个姓顾的锦衣卫指挥使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阎罗啊!”
……
金毋意盯着脚边的湿地,将议论声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
她早料到许之墨的险恶用心,表面上是放她一条生路,实则却是想让她死得更惨烈。
但她别无选择,她要在他的险恶里搏出一线生机。
“梦时,既然逃不出去,咱们便不逃了吧,留下来。”
“小姐?”梦时不解。
金毋意看向少年:“记不记得,在咱们的后院里有一口隐蔽的枯井,父亲嫌那口井荒着可惜,便在井下凿了两孔地窖,窖中储藏着府中所必需的衣食、盐巴、棉被……”
“小姐想再回金家?”
金毋意遥望森严的城门,轻舒一口气:“最危险之地亦是最安全之地,与其在城中像野狗一般逃蹿,不如躲进金家地窖里,多躲一日,便是多一日的盼头。”
梦时隐有忧色,“小姐当真想好了?”
她点头,“嗯,想好了。”
“好,那我陪小姐回去。”
绝境处,生与死仅在一念之间。
若能生,自是福星高照,若是死,则也是天命难违。
两人先寻了一处僻静的废墟藏身,至夜深时才返回伯爵府的那道暗门外,但门已被栓死,进不去了。
少年脱了身上的外衣,将金毋意牢牢绑在自己背上,继而纵身一跃,爬上两丈高的院墙,片刻后顺利落到了院墙另一边。
府内静悄悄的,不见一个巡逻的官兵。
主院位置隐有烛火溢出,许是有人在值守,但守卫并不森严。
谁能想到呢,竟还有金家人敢回来。
两人穿过影影绰绰的甬道,直接进了后院。
又找了把长梯放入井中,摸黑下到了井底。
打燃火折子的瞬间,眼前赫然出现两孔地窖。
窖中码着无数条鼓鼓的麻袋,里面便装着金家历年储备的物资,吃的用的一应俱全。
金毋意定定看着那些麻袋,如同看到了活下去的生机。
她简单收拾了一遍,找了件素净的衣裳换上,卸下一头乌发,席地坐在了摇曳的火把下,久久沉默不语。
梦时递来干粮饼:“小姐吃些吧。”
她摇头,“我不饿,你吃吧。”
一日没进饮食,又怎会不饿呢?
少年目露忧色,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短短一日,她几乎经历了别人一生所经历的悲苦,新郎背叛、家族被抄、四处奔逃。
他们看似回到了金家,却是再也回不去那个原本的金家。
“小姐觉得……伯爷真的会谋逆吗?”少年小心翼翼地问。
“不会。”
她语气肯定:“金家是京城屈指可数的名门望族,父亲更是皇上亲封的荣伯,衣食无忧尊荣尽享,又怎么可能会去谋逆,这一切不过是许之墨的栽赃陷害。”
“早知如此,在许之墨第一次踏进后院时,我便该杀了他。”
少年愤恨地握了握拳。
金毋意闻言沉默下来。
她心里也有许多这样的“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与许之墨结识,不该接受他的“示好”,不该任由他靠近,更不该接受他的提亲并一步步踏入他布好的局。
痴心错付。
引狼入室。
而今只剩荒唐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