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辱敌国将军后(134)
他说着那个新的称呼——“陛下”, 刻意加重了语气。
“朕知道,凌云……朕知道。”
那个“朕”字在他口中, 变得异常沉重。
他的手搭在冰凉的栏杆上, 仿佛要借此力量支撑起沉重的身躯,笑得苍凉:“可朕实在想她……”
无论在何地, 他都能一眼辨出那道窈窕明艳的身影。
不过六个月的时间,她身上又恢复了那种灵动的美……一袭红衣, 头戴金纱,浑身金饰璀璨,将她衬托得宛如蓬勃盛开的红莲,不曾受过一分霜寒。
美得那么恣意,热烈。
而他,刚从晋宫的血雨腥风中爬出,身上又添新伤。
这段时间,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她坠下城楼的瞬间,以及自己那双,无力伸出、只能滞在半空的手。
只有每次挥剑时,他才能勉强压下/体内的疯魔。
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男人惨淡一笑,问凌云:“你确定……她真的忘了所有,包括与朕之间的一切吗?”
凌云心中不忍,却只能如实回答:“是,我们的人说,公主殿下一直在翻阅梁夏国的史书,找自己的身世。对于和您之间的种种过往,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已无任何记忆。”
“而且,据细作观察,公主殿下近来很是快乐,与在军营里时判若两人……她很喜欢这座城,常漫步街巷,与西戎人同歌共舞,宛若新生。”
凌云说这番话时,几乎带了恳求的意思,仿佛在说:陛下,放过她吧。
“如此吗……”
玄衣男子陷入了沉默,不知是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还是装作听不懂。
他伸出长指将面罩摘下,想着,自己戴这东西属实多此一举。
即便他以真面目相对,她脸上也不会有丝毫涟漪。
那种眼神他再熟悉不过,淡漠中带着疑惑,仿佛他与那些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没有区别。
他曾经,最恨她忘了自己。
可如今,当他知道她忘了自己之后,他竟然是庆幸的,喜悦的……
他似是喃喃自语道:“你说,她忘了朕,是不是就表示,我们之间可以重新开始?”
凌云垂下头,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努力白费了。
“方才,她身边的两个男子,是何人?”
凌云回道:“一个是王府上的门客,名叫归子慕,此人先前跟在郑以丞身边,如今奉命入西戎国,与骨都侯交涉。”
“另一个,是西戎国谷蠡王呼延朗,西戎王的王侄,公主入城后偶然结识。”
“归子慕……此人朕见过,能从左相麾下转至兵部,又受命远赴西戎,可见其有些手段。”
他眼中划过一丝玩味。
而且,此人似乎认识阿月。
“听说,那个呼延王爷,有意娶阿月为妻?”
“是,原先因为公主手上那条红玛瑙石做的手链,呼延王爷将满城的红玛瑙都搜罗给了公主,叶特斯城的人便议论,呼延王爷要娶公主为王妃。”
“哦?是吗。”
他负手而立,看着远处,仿佛在欣赏面前琉璃节的盛景。
夜色如墨,万盏灯火与琉璃交相辉映,映上男子冷峻的脸庞,明灭不定。
“这座城真美,难怪她喜欢这里。”他轻声呢喃着。
灯火阑珊的画面,让他想起了前不久的晋宫,一道道“护驾”的声音绝望而凄厉。
宫阶上尸体横陈,鲜血泼溅在宫灯和金器上,在汉白玉石砖上柔柔铺展,宛如雪中红莲,撼美动人。
红莲花,只能开在他掌心。
凌云凝视着眼前的男子,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寒意。
他忽然意识到,当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会变得比以前更加疯狂。
“凌云,西戎王因何缘故,推诿朕的国书?”
“陛下,近来西戎国朝堂内部出现了分歧。西戎国对大晋向来敬畏三分,但自陛下您登基以来,西戎国内有部分大臣以此为由,认为陛下登基非天命所归,不愿承认我晋国国书。”
魏溱摩挲着手上的铁面罩,指腹划过凸起的鬼面纹。
“好忠心的臣子。”他赞叹了句。
“既然我们都来了,不如给他们送份大礼。”
长街上,周漪月浑浑噩噩回来,脚步踉跄。
两个男子正焦急在原地徘徊,见周漪月回来,脸色苍白得不像话,死死咬着唇,满是惊恐之色,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
他们几乎是同时冲上来,一左一右将她扶住。
“姑娘怎么了?怎么脸色如此苍白?”
“姐姐可是遇到了什么不测?快告诉我,身体可有不适?”
周漪月眼瞳颤抖:“我有些不舒服……”
说这话时,她声音微弱无力,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一阵夜风便能吹散。
呼延朗赶忙吩咐王府的人:“快把马车牵来。”
闻祁发现她肩膀在轻颤,掌心已被冷汗浸湿,心中一沉。
他温声问:“姑娘方才看到了什么?可是遇上了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
那份突如其来的绞痛再次涌上心头,这次,周漪月再也承受不住,倒在了白衣男子的怀中。
“姑娘!”
闻祁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将她搂住,生怕她有任何闪失。
一旁的呼延朗见状,也是迅速上前,二话不说便将周漪月从闻祁怀中接过,把她抱上马车。
闻祁此时已是心急如焚,也顾不上跟呼延朗计较这些,赶忙跟了上去。
西厢房里里外外围了一圈人,大夫坐在床边给周漪月把脉,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