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辱敌国将军后(4)
那是公主最喜欢的罪奴,唯一一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胜者,从野兽群中厮杀出来的疯子。
公主曾说,“折君子骨易,折野兽骨难”,说的,大概就是那个人。
齐嬷嬷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年时,他鹰隼般的眼神那般望过来,划破满室沉寂,仿佛能啄下人的眼睛,将人的血肉片片剐去。
她拼命按捺下心头狂跳,不安看了一眼身旁的朝珠公主,见她眼中一点点亮起兴奋的暗芒。
当日,公主将那个少年收为己有,赐他奴名“阿弃”,亲手将锁链戴在他脖子上,用刻刀在他脸上刺下自己的名字。
再后来,那个少年死了,死在了公主面前。
数个风雨交接的夜,公主从噩梦中惊醒,死死攥紧她的袖子,手脚冰凉,眼下带着未干的泪痕。
“嬷嬷,我又梦见他了……血,好多的血——他来找我了!就站在我床前,像真的一样!”
“公主别怕,别怕,罪奴阿弃早已不在世上,老奴亲眼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
周漪月一遍又一遍地确认,齐嬷嬷就一遍遍地哄着,直到公主闭上眼睡去。
她小心替她将被褥掖好,点上一支安神香,方叹息着走出寝殿。
阿弃死后,公主身边再无一罪奴。
齐嬷嬷没再言语,鎏金博山炉飘出一缕香雾,缠绕在两人间。
雪渐渐小了。
周漪月透过雕花窗望着灰蒙蒙的天,双目放空,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就在这时,大梁宫中钟鼓齐鸣,乐声悠扬传至皇宫内外,将她从思绪中拽出。
“御花园那边在做什么?”
“公主忘了,今日元宵佳节,宫中为太后放生鸟雀祈福。”
说罢又加了一句:“这是驸马给公主出的主意,驸马为了修复殿下和太后娘娘的关系,可谓煞费苦心,其中那只五彩羽雀,还是驸马花重金差人寻来的。”
“驸马惯会管闲事,他明知道我不喜欢太后那个老虔婆。”
老虔婆,也只有朝珠公主敢这般称呼太后。
齐嬷嬷垂目道:“驸马也是为了公主着想。”
周漪月没做声,冷眼瞥向窗外,一排鸟雀在梁宫上空盘桓,其中一只果然羽色斑斓,有五彩之色。
她唇角噙着一抹冷笑,转身拿起架上弯弓,调准箭矢,对准那一排鸟。
眼神专注而淡漠,雪肌在日光下像是染了一层薄霜。
只待猎物踏进自己的领地。
“唰——”
破空声出,箭正中鸟群中那抹亮色,彩羽鸟笔直落下,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划下锋利一刀。
齐嬷嬷淡淡道:“公主身在皇宫,不该如此贸然行事。”
“这里是朝珠宫,位置偏远,没人看见。派人把那只鸟找回来吧。”周漪月指腹摩挲着弯弓上凸起的花纹,那弓有些年头了,边缘已经开始发黑,“许久不挽弓,手都有些生了。”
齐嬷嬷默了半响,道:“是。”
远处,雀鸟一声哀鸣坠入尘埃,在地上扑腾着翅膀,垂死挣扎。
一双乌皮黑靴缓步靠近,绣着金线的衣袖下,修长的手指如玉雕琢,将伤鸟捡起。
鸟浑身颤抖不止,男子将它搁在胸口,指腹一下一下摩挲鸟头,嘴里轻轻低喃,温柔安抚它的情绪。
有几个宫人从他面前匆匆走过。
“你方才可看清楚了,是掉在这附近?”
“没错啊,我看得清清楚楚,怎么会找不着呢……”
“行了别废话了赶紧找,惹得公主殿下不高兴,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脚步声渐远,男子若有若无笑了声:“真可怜,你的主人不要你了。”
意味不明的话,不知是在说谁。
下一秒,他冰凉的五指一点点收紧,彩雀猝然哀鸣,浑身痉挛着想要脱离他的掌控,直到琉璃球般的眼球迸裂,鲜血从鸟口中缓缓流出。
艳丽的红色映入男子眼瞳,衬得他的脸庞愈发妖冶。
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把玩那只死雀,面无表情的俊脸浮上一层狠戾。
随从被他这副模样吓得不轻,心下不免有些忐忑,想了半响措辞,道:“少将,这里是梁夏后宫,梁帝虽允许我们在宫中自由走动,但来这里似乎有些不合礼数……”
被称作少将的男子默了瞬,漆黑的眼睛转将过来,“梁人的规矩,与我何干?”
冷不丁对上那道幽暗目光,随从连声称是,将头压得很低。
跟在魏溱身边这么多年,每每见他这副阴晴不定的模样,司枫心里还是止不住地犯怵。
眼前这位是大晋魏将军的嫡子,元朔二十五年,晋梁大战,魏将军唯一的儿子被敌军俘虏,直至四年后方找回。
第一次见到这个魏溱时,他,还有晋军士兵都觉得,这不像是一个人。
晋军治军森严,士兵训练残酷,铁打的人也要剐掉几层皮,而眼前这位,用其他将领的话说,不仅领兵了得,杀敌更像是一匹疯兽,刀枪剑戟造成的伤对他来说毫无感觉。
司枫甚至亲眼见过,他在身中数箭的情况下徒手捏断人的脖颈。
果然,不出五年时间他便手握常州军兵符,稳坐少将军之位。
对于这位年轻的将领,即便是沙场饮血数年、杀人不眨眼的悍将,见了他亦心生胆寒,不敢有丝毫违抗。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大梁那几年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人得如此狠戾残忍,似乎这世上没有什么能约束他。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这是所有将士的一致看法。
男子负手而立,一身寒肃,望着朝珠宫的方向。宫殿在苍穹下勾勒出重重迭迭的轮廓,眼前的一砖一瓦对他来说都异常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