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巴托(14)+番外
他气的并不是被骗了钱,而是感觉被当了冤大头,没人愿意被当冤大头,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男孩被压着脖子,看不清陈东实的脸,但从声音能辨出是借他钱的那个人。他掰开陈东实的手,清咳了两声,争辩道:“我没......没骗你......”
陈东实被气笑了,“没骗我?那你拿钱进那种地方?那可是我一天的工钱,你说你是不是又拿去嫖了?!”
男孩别着脸,上气不接下气,两人情绪都有些亢进,都不像是能好好说话的样子。
“骗我说找你堂哥,又说借钱找你妈,结果拿了钱跑这种地方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才多大,就出来玩女人?”
陈东实指着马路对面五颜六色的霓虹招牌,声色俱厉,宛如一位严父在教导犯错的孩子,他自己也没想到,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会如此得心应手。
男孩一脸地不服气:“我才不是去那儿找乐子的,你污蔑我!”
话音刚落,他推了陈东实一把,径直向外头跑。
陈东实三步并作两步将他扯回到身边,拽着他说,“那你给我说清楚,不然就把钱还给我,然后跟我去警察局!”
男孩一听警察局三个字,顿时怕了。他立马服软,“我没骗你......我就是去找我妈来着.....”
说着说着,他不知是急了,还是真怕了,两颗眼珠子里跟灌了汤汁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眼泪。
陈东实看他这副模样,微微松开钳制他的那只手。只听男孩一边抽泣一边说:“我是拿钱给我妈了......她生病了......”
陈东实心头一涩,却不忍怀疑,这又是他为博同情编织的谎言。这一回他可没那么好糊弄。
陈东实说:“你妈咋了,那发廊跟你妈有啥关系?”
“她在那儿上班......”男孩哭作一团,“染了病,不敢去医院,每天都要吃药。”
陈东实烦躁的心变软几分,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你要信我,带我去见见?”
“嗯.......”男孩收起泪,引着陈东实往马路那头走。
陈东实跟在后头,忽然觉得自己甚是可恶。早知如此,刚刚不该对他如此凶蛮,刚刚自己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小兔崽子,你叫啥名?”陈东实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陈斌,我妈叫我斌儿。”
“那斌儿,你知道你妈得的啥病吗?”
“梅.毒。”
轻飘飘的两个字,从这么从陈斌嘴里轻飘飘说了出来,陈东实脚底一滞,想到,或许在一个十六岁男孩的意识里,还不知道梅.毒意味着什么。
“那你知道你妈做......帮人洗头吗?”
陈东实在他面前说不出那两个字。
“知道。”
陈斌的声音哑哑的,带着一丝揠苗助长后的伪熟感。
陈东实暗自叹了一口气,跟着男孩穿过前厅,进了厢房。
屋子里很黑,只有一盏裸灯泡亮着,连个灯罩也没有。女人躺在床上,下身盖着一床厚褥子,房间里满是香烟和香水交织在一起的刺鼻味道。
“妈.......”
陈斌打开门窗,让屋子亮堂了些。陈东实这才看清楚女人的脸,虽有些皱纹,但难掩清丽,她年轻时一定也不输徐丽。
“这是.......”陈斌看了眼陈东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陈东实说:“朋友。我是斌儿的朋友。我来看看您。”
“我有什么好看的......”女人淡淡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脸,说:“今天我不上钟。”
“我不是来......”陈东实顿了一下,很快调整道:“我不是来找你上钟的。”
他想起车上还有些水果和吃的,分一些给他们母子不算什么大事。
“现在你总信了吧?”
趁出来提水果的功夫,陈斌问陈东实,出来前他将那沓钱拿了来,打算交还给陈东实。
陈东实看着他那只干柴黑瘦的小手,二话不说,从钱夹里又抽出几张钞票,连带着原本的那一沓,一并塞回到陈斌怀里。
“我就不进去了,你把这些水果,还有这钱,拿给你妈。”
陈东实看着陈斌,后知后觉想到,他们是本家姓,都姓陈。
他并非滥做好人,只是见不得人受苦。独在异国他乡,相逢即是缘。肖楠从前总埋汰他装大尾巴狼,自己泥菩萨过江,还要为他人做衣裳,就是成天闲的。
“叔能别举报我妈吗?”上车时,陈斌追出来问。
陈东实蹙了蹙眉,“举报啥?”
“卖.淫......”
陈斌蚊子叫似的说出了那两个不体面的字眼,陈东实突然想扇自己一大嘴巴子,就不该问这么蠢的问题。
他略亏欠道:“我又没看到她.......我是说,我只知道你妈在这里帮人洗头。”
话音刚落,他一个大老爷们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你不用替我遮掩,我不是小孩子。”陈斌一脸桀骜,“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是个好人。”
“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是好人坏人?”陈东实靠在车窗边,指了下那些水果,“就不怕我在里头下了毒,那些钱,也没准是假.币。不要随意接受陌生人的帮助,你妈没跟你说过吗?”
“你不会。”陈斌看着他的眼睛,神色坚定,“陈东实,你不会。”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你车头有名牌,”陈斌扬了扬下巴,目光一移,投向那幅素描相,“我该拿什么报答你?”
“你不需要报答我。”陈东实哈哈一笑,果然还是个孩子,说话做事一板一眼,不失天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