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巴托(6)+番外
徐丽毫不掩饰:“外头那些护工都讲蒙语,我听不懂那玩意儿,你恰好是中国人,又是老乡,人心又善,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更合适。”
陈东实哼哧一笑,后头的话,跟肖楠当初讲的一模一样。与其说是前妻,陈东实更把肖楠当做一个妹妹,两人存夫妻之名,同住一个屋檐下,亲情从一开始注定会取代爱情。
“怎么说,你考虑考虑?”
“但我要上班。”陈东实想了想,好像也不是不可以,“照顾你也行,但得等我下班。”
“那就这么说定了,价钱......价钱咱们可以再谈。”
“不过我今天还有些事......”
陈东实想起还得送肖楠娘俩上火车。看这个点儿,估计也快了。
“没关系......你有空来看看我就好。有空来就好。”
徐丽说了这会子话,已经有些累了。听医生讲,她需隔断静养,病中不宜讲太多话。
陈东实见她面露疲倦,也没跟着往下说,只将窗帘子拉上后,轻轻退出了病房。
刚出来就看见曹建德站在走廊上等他。
陈东实笑了笑,两人默契地一同往楼下走,一直走出医院,才止住脚。
“吃了没?要不一起吃点?”
曹建德指着对街一排早餐铺子,此时临近中午,大部分铺面已经打烊,只有零星几家在做午市。
陈东实点点头,啥也没说,只挑了家就近的馆子钻了进去。
“想起刚来乌兰巴托的时候,哪儿吃得惯蒙餐。天天都是牛羊肉,一闻到那味儿都要吐了。”
曹建德替对面人掰好一次性筷,毕恭毕敬放到陈东实跟前。对陈东实,他是心中有敬的,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是李威龙最好的朋友。
陈东实抿嘴不语,不肖一会,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了上来。陈东实拿起筷子,一片一片剔着汤面上浮着的香菜末,他不爱吃香菜,从小就不好这口。
“呦......你这不吃香菜的性子,还没变啊。”
曹建德看他的脸,意味深远,“但一个人,终究还是要适应环境,像我再不爱吃牛羊肉,也要不得不学会接受它们。”
陈东实稍稍一止,放下筷子,听出了曹建德的话外之音。
“可万一有些人,偏偏不认命呢?就像我,就不爱吃香菜,生下来不爱,到死了也不爱,不能接受的事,你让我怎么适应?”
“他已经死了。”
曹建德点明来意,他此番约谈,就是为了点醒陈东实,不要再做一些无用功。
“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李威龙已经死了,案发现场十多位目击证人,丧礼上人人都在,大家都看见了。”
“人人都在?”陈东实眼底泛起猩红,“那我怎么不在?我不在......这事儿就不算数!”
“你太犟了,”曹建德一脸苦口婆心,“你可以不相信我,甚至不相信任何人,但是你不能不相信警察。”
“我只信他。”
陈东实低下头去,汤面儿泛起轻微涟漪,是液体坠落的声音。
“我只信他......!”
“人都没了!信什么信啊!不是我说,你这人脑子有病吧?!”
曹建德遽地暴怒,周围食客吓得纷纷一怔,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别人怎么看他们。
“他死了!李威龙死了!你特么是傻帽儿吧?还是在这儿跟我装傻?!一个死了的人,你干嘛还要忙不停地找他呢?!人死不能复生,你搁这儿演电视剧呢?脑子有泡吧?!”
“我不信.......”
陈东实抬起脸,曹建德这才看清他眼底闪烁的光。
“我不信.......他没有......他没死......!”
“你真是无可救药。”
曹建德放软口气,整个身子塌了下来,看着陈东实忍着泪,他的眼睛也跟着有些酸涩。
“你以为我不难受?他走了,我心里不难受?”
曹建德吸了吸鼻子,两碗面,两人愣是一口没动。
“陈东实我告诉你,我今天还愿意同你说这些话,是因为我还惦念着和威龙的情分。”曹建德越说越恸,又抹不开面儿,只好侧过身去,用手捂着下半张脸,“他临走前.......嘱咐我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我替他照顾好你.......”
陈东实虚闭上眼,任两行清泪滑落而下,“啪嗒”一声,坠入汤碗。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事实,我也明白了,旁人劝是劝不动的。”曹建德抹了把脸,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市监狱所的电话都在上面,你抽空去一趟,那里有你想见的人。”
陈东实呆坐不言。
“请你相信我们,那些伤害威龙的人,一定会绳之于法。”
“绳之于法.......”陈东实冷笑一声,抬起眸直勾勾看着曹建德,“绳之于法又怎么样?他能回来?”
“你去了就知道了,你有些话说得很对,许多事只有自己亲眼看到,才会真正领受。”
曹建德不想再与他纠缠,起身去后厨结账。结完发现陈东实还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最后再告诉你一句,陈东实,你听好了。”曹建德路过他时,抚了抚他的肩,是男人间给予托付的最高礼节,“人有时,定不能胜天。”
.......
陈东实出面馆时饭点早过了,出来前他看了眼钟,好死不死,距离肖楠娘俩火车出发只有不到半小时。
他一路风驰电掣地冲到火车站,挨个站口寻过去,终在一处角落,看到焦灼等待的肖楠和童童。
肖楠一脸阴沉,显然不满他卡着点来的行径,没等陈东实上前便犯冲道:“怎么了,被阎王拖住脚了?自己女儿走了都来不及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