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行情诗(11)
“哥哥你不会走吧,趁念念睡着了的时候。”
“不会。”
半晌,顾肖又睁开眼,触上她乌黑的眸子,依然凶巴巴的两个字,“睡觉。”
小南湘唇角却弯起个笑,“好。”
她不怕顾肖了,虽然他有时候说话还是那么凶。
之后的很多年,每逢雷雨夜,顾肖就会提前抱一床被子来顾南湘的房间。只是渐渐地他不肯再和她睡一张床,只窝在房间里的沙发上。
再后来,沙发开始不能容纳他的身高,他便只能曲着腿将就一夜。
这样的陪伴持续了四五年,顾肖要去读大学了,之后每逢雷雨夜,他就会提前给顾南湘打电话,然后电话一整晚不挂断。
那个时候隔着一道窗子,外面电闪雷鸣,房间里却岁月静好。顾南湘窝在柔软的大床里,听着顾肖那边的声音。
有时候是钢笔尖沙沙划过纸页的声音。
有时候是指尖快速轻击键盘的声音。
有时候是很低的交谈声,发音纯正的法语,是最好的伴眠曲。
偶尔顾南湘也会闹腾,“哥,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像小时候那样。”
“你几岁了还要听睡前故事?”
“那你给我唱首歌,法语歌。”
“胡闹。”
沉默的时间里,是窗外沙沙的雨声。
顾南湘好像听见顾肖喉结轻动的声音,听他又问:“想听什么?”
好别扭的男人。
她生出捉弄的心思,“嗯……Le P
apillon ”
一首脍炙人口的法语童谣。
顾肖:“……”
半晌,听筒里倏然响起男人浅浅的吟唱,低沉的嗓音在静谧的雨夜落在最舒适的音域里,按摩着耳膜。
Je te gribouillerai des cartes comme un grand explorateur
Pour les moments ou tu t'écartes, que a te fasse moins peur
我会像探索家般为你绘制指南
在你失去方向的时候,它能让你不那么害怕
《Dehors》
顾南湘很喜欢的一首法语歌。
一如现在,她塞着耳机,放着这首哥哥曾为她录制的《Dehors》,来隔绝房子外的惊雷和闪电。
眼睫被打湿,她就是这么没有出息。
越回忆,越想念。
想念顾肖带给她的绝对安全感。
想念顾肖毫无原则的纵容和宠爱。
他怎么舍得把她一个人丢在这样的雨夜里?
他不知道她会害怕吗?
臭顾肖,她真的、再也不要理他了。
*
黑色的轿车一路疾驰,划过郊野苍茫的雨幕,昏黄的前灯映亮城市的街区。
圣修斯的夜晚不同于宁海,没有满街的霓虹和亮着灯的摩天大楼,因为下雨,路上连行人都稀少。
整座城市陷落在一片孤茫之中,只有雨滴串联起来的线条将街景勾勒涂画。
顾肖在听西蒙汇报顾南湘这一天的生活,他无意窥探妹妹的隐私,只是担心她一个人会不安全,甚至没办法生活。
顾肖在这一瞬间开始反思顾家秉承多年的教养模式,男孩子必须拥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女儿却极尽宠爱,她们不会被要求做学业之外的任何生活琐事。也因此,从来到顾家的那一天,顾南湘所有的起居生活都有专人打理,她可能甚至连出租房里的洗衣机都不会使用。
那所看起来年久失修的老房子里,应该有洗衣机吧?
顾肖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西蒙正讲到这两天顾南湘将从别墅带出去的包包拿去折现,最贵的一只限量版铂金包卖了20万美金。
这对很多人来说是一笔巨额财富,但对从小锦衣玉食的顾南湘来说,就是一个包包的价格。她有很多个这样的包包,20万美金在她眼中就是一件高定礼服或者一个限量版手包。
“再让人送些日用品过去。”话停一息,顾肖又补充:“以你的名义送。”
“好的,先生。”
“挑贵的。”
“?”
西蒙有点懵,显然没能理解先生这句“挑贵的”的言下之意,但多年的职业经验让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挑贵的,这样南湘小姐才能折出更多的现金。
西蒙又小心又谨慎地朝后撇去,他有些摸不清先生的想法,他们过来难道不是接南湘小姐回家的吗?
车子最终在威塞纳的那栋老房子前停下,门洞前的台阶上因为常年不清理已经在角落淤了大片苔藓,淅淅沥沥的雨滴沿着斑驳的檐顶落下,街角处滚落啤酒瓶,烂醉的流浪汉慢悠悠地从墙边起身。
一个糟糕至极的环境。
顾肖的眉头越皱越深,在天空又一次被闪电撕扯出裂口的同时,他抬手推开车门,甚至不等西蒙下车为他撑伞,就大步朝着黑黢黢的门洞走去。
披在肩上的西装沾染深夜的寒凉和雨珠,皮鞋声回荡在空寂的走廊里。顾肖在二楼掉漆的红色木门前站定,屈指叩响门板。
“念念,开门。”
顾南湘不知道自己已经单曲循环了多久,久到手机已经发出低电警报,她调低音量,拉下蒙在头顶的被子,慢慢适应黑暗。
咚咚的敲门声就在这一刻响起,叠着耳机里低沉的男音,几乎一模一样的声线。
“u manques pas de courage
(你并不缺乏勇气)
Alors viens jouer dehors
(所以向外迈出那一步吧)”
“念念,是我。”
顾南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因为太想念,所以在这样的雨夜幻想顾肖会来。
“Et quand tu briseras ta cage
(当你打破束缚你的牢笼)”
“念念。”
顾南湘恍然,蓦地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