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花冠赠你(13)
乌列尔正侧仰着脖颈方便解掉自己上衣领口的系带。另外一只手已经扣着裤子边沿扯开,露出紧实的腰腹与流畅深邃的线条。
爱洛斯愣愣地盯着他。
吸引着爱洛斯目光的不是他半遮半掩的人鱼线,也不是漂亮的脖颈锁骨,是绵延在他肌肤上的大小伤痕。
新的旧的都有,刀伤与烧伤也都有。
他不禁会想象,那些尖锐的、滚烫的、凶戾的伤害,穿破皮肤,落在身体的上的时候带来的疼痛。是怎样一点点被他消化的?
心里有一片地方忽然觉得酸涩,他被这感觉催促着,想伸手去触碰他的伤疤。
乌列尔觉察到爱洛斯的视线,表情从迷惑变成惊讶。
他微微张口,松开了咬在嘴里的衣带。他怔怔地望着爱洛斯,像是忽然意识到在爱洛斯卧室里换衣服有多不合适。
放下手,却找不到能迅速遮掩住自己的衣物,他只能后退一步,结果被自己的铠甲小小绊了一下。
爱洛斯被铠甲刮擦地板的声音惊醒。
看乌列尔无措的样子,不禁反思起来。
他又不是陌生少女,一个成年男人在自己房间换衣服而已,我盯着人家做什么?
至于看到伤痕时的沉闷心情。
爱洛斯努力去想象庭院中完美的雕塑,想它若哪天被风雨蚕食,被战火折断,也一定让人心碎。大概就是与爱惜一件珍宝相同的感受,仅此而已。
想到这里,爱洛斯不仅没有收回视线,反而若无其事走近他。
“需要我帮忙么?”他自若地拢好他丢下的靴子,放在一旁。
“我自己来。”乌列尔答得飞快,只是动作变得无比迟缓。
刚才恣肆地想甩掉一身衣物的气势瞬间变了,不再放松,不再旁若无人。
他低头,沉默而端正地解开衣带。
一举一动平静不带任何挑逗的意味,仿佛爱洛斯是他的礼仪考官。
好不容易轻快些的气氛,又显得有点沉闷。
爱洛斯还是决定伸手帮帮他,好证明他们俩都坦坦荡荡。
爱洛斯打量了一下,战士的衣装比起他的要简单太多,似乎没有插手的余地。
他只好伸手绕到乌列尔背部,想去帮忙解开腰后的绑带。
爱洛斯靠近乌列尔时,感觉他的身体绷直了。
但他没有躲避,也没有再次拒绝。
就在爱洛斯打算帮他扯掉上衣的时候。
“啪嗒”
从衣摆的布料褶皱下掉出一样沉重的东西来。
爱洛斯跟乌列尔面面相觑,心想:我是不小心弄掉了他别在腰间的武器么?不会既危险又秘密吧。
然而爱洛斯低头看去,沉默了一下,捡起那本《月光海岸故事集》。
居然是一本书。
皮革封面上用鲜艳的颜料绘制着细密的花饰,植物与动物蹙拥着中间手写的书名。
固定书脊的金属扣钉也雕刻了花纹,看起来古朴又独特。
爱洛斯对书籍很感兴趣,尤其是传说故事。
这本书从外观到书名都是他熟悉的风格,会有什么秘密之处呢?
在乌列尔默许的目光下,爱洛斯翻开书。
他看到华丽插图边,抄写着这样的字迹:
【雪地里有一只白色的鸟在叫,
它的爪子是白色的,
它的羽毛的白色的,
它的鸟喙是白色的,
它的眼珠是白色的。
它站在躺倒在雪地上的人胸口,
男人的头发也是白色的。
“我好像看到了珍珠!”
男人和鸟儿对视着,
惊喜地发出他人生中最后的声音。
他闭上了眼睛,
听见遥远的海风吹过耳边,
头顶传来海鸥的鸣叫,
那时的他不似今天落魄、苍老,
他年轻、稚气,
爱上一条幼小的人鱼。
他用一颗沙砾,藏进贝壳里,
期待着,
期待它变成珍珠,送给他的爱人。
他等啊,等,
人鱼在某个冬天游进大海,
再也没有回来。
他让潮水将贝壳带进海里,
独自离开家乡,
孤独地沿着海岸线,走了很远很远,
又走了很久很久,
一直走到,
长发褪了色,
从黑变白,
走到眼前再看不见任何东西。
在那一个饥寒交迫的,
白色的雪夜,
他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清晨,人们看到一个躺在花园里落魄老者,
他已经冻僵,
寒气在他眉毛上结了霜。
一身雪白的少年站在他身边,
唱着一首谁也没听过的歌,
人们问他,
你从哪儿来?
他说他从海上来。
人们嗤笑,
那时世上还没有船。】
是一则故事。
封面并没有骗人,这就是一本故事书。
再翻两页,也没有任何特异之处。
爱洛斯没从这些故事中找到熟悉的感觉,他扫过自己的书架,也还没有收集到这个地域的书籍。
实不相瞒,他有点儿喜欢。
如果现在问乌列尔能否割爱,是不是太仗势欺人了?
还是先问问他从哪里买到的比较好。
不过在爱洛斯的印象中,这种故事书的用途都是哄不睡觉的小孩子。乌列尔随身携带这个做什么?
爱洛斯望向乌列尔的目光带上一点探究。
乌列尔迎上他的目光,回答道:
“我路过看到,猜想你会喜欢。”
爱洛斯一愣,他的意思是,这是给我的?
“可惜我要入城,多余的东西没处放,保险起见只好藏进衣服里。”乌列尔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