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舟渡(34)+番外
她一点都不怕他。
这个认知,竟在他心尖勾起一丝说不清的微麻。
就和那晚在马车里一样,明明心里是数不清的小九九,却还有一副孩子般的纯稚娇憨,甚至恍惚间让他生出一种,自己被她信赖的错觉。
和他不一样。
他是时刻都绷紧了弦,只怕一步踏错便从此跌入深渊万劫不复的恶犬,而她是上一刻还在凶巴巴地龇牙,下一刻就能身慵意懒摊开肚皮的小狸猫,这样的性子,杀手楼养不出来。
卫凛暗自一哂,稍一用力,将手撤了回来。
然而还不及他站起身,下一刻,腰间蓦地一紧,一双柔软的手臂搂住了他的腰,紧接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扎进了他怀里,贴着他的衣襟蹭了蹭,低低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卫凛顿时一僵,心头戒备起来。
她是真睡假睡?
他蹙眉低下头去,望向怀里的那张小脸。看了足足一晌,他才确信,她是真的睡着了,而且很有可能,喝醉了。
卫凛无言,抓住她的胳膊,试图将她的手从他腰上拿开。她似乎是感觉到阻力,反而将他抱得更紧,好像恨不得将整个人都贴上去一样。
又热又软的一团紧紧搂着他的腰,挨蹭着他的小腹,细碎绵软的呼吸带着热意穿透衣料,放肆地落在他腰腹之间。
无名火起,卫凛失了耐性,脸色一寒,加大了力道去扯她的胳膊,可刚刚才拽开一只手,侧腰就骤然一痛。
她不知何时张了嘴,竟然一口咬上他腰间,尖细小牙狠狠地磨吮着衣料下的薄肌,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咕哝着什么。
被她咬住的地方感觉十分诡异,痛觉尖锐,而在那痛意之中又夹了几分酥酥麻麻直钻心的痒,偏偏她咬住了就不撒口,一副恶狠狠的小兽模样。
卫凛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彻底僵在原地,身子绷得仿若铁板。
大约是感觉到他不再乱动,她才稍松了松齿关,只虚虚地咬住他腰间,方才被扯开的手臂也再度搂上去,还在他后背轻轻拍了两下,像安抚,又像是表示满意。
眼见着她一番折腾后又沉沉睡去,卫凛简直不可思议。
这姑娘到底是怎么生的胆子,当真以为他不会杀她?
他缓缓垂下眼帘,看向她毫无防备的睡颜。
风雪被隔绝于外,屋内四下阗寂,只听得见她安逸绵长的呼吸声,夜色幽长,灯火可亲,一时间,心里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主子。”不多时,长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隐隐有些焦急,“有要事。”
卫凛默了片刻,敛起眉眼,抬手点中沈妙舟颈后一处穴位,很快,环抱着他的那双胳膊软了下来。
卫凛将她放到软榻上侧躺着,起身走出主屋。
“主子。”长廷立刻迎上来。
卫凛看着一脸紧张的盈霜,朝屋内的方向示意道:“给她喂一碗醒酒汤。”
走出两步,他又补充:“要放凉的。”
盈霜点头应是。
卫凛淡淡看一眼身后的屋门,不再停留,径直回了书房。
长廷掩好书房的门,走到卫凛身前,正要禀事,神色忽然一变,焦急道:“主子,您又伤着了?”
卫凛莫名,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腰侧。
那处衣料颜色明显地变深了一小块。
卫凛:“……”
他穿的是深色武袍,便是染了血也看不分明,最多只能看出衣料被洇湿,颜色加深,长廷误以为他受了伤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他清楚得很,这不是血,是被她咬的印记。
“……我无碍。”卫凛额角青筋跳了跳,调开话头:“说正事。”
长廷一愣,很快正色道:“主子,刚来的消息,说是神机营那边有动静了。在黑市倒卖火器的贼人被抓了个人赃并获,正是神机营左掖把总耿察,此人是武定侯早年征战时的旧部。收缴的两把火铳也已送去南镇抚司的军器所勘验过,里面装填的铅弹和那夜刺客所用的一模一样。”
卫凛微微颔首,问:“人现在在哪? ”
长廷:“已带回北镇抚司,听候主子发落。”
“着人即刻讯问,明日正是大朝会,上朝前我要他的口供。”卫凛沉吟片刻,继续道:“神机营那边继续盯着,不可松懈。”
“是!”长廷神色一肃,匆匆退下。
诏狱那头动作很快,天色未亮,便将耿察的供状送了过来。
卫凛随意扫了眼那上面供述的内容,凤眸中露出讥诮之意。
果然。
他要什么,便有人送上什么,当真是……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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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朝会。
自打入秋以来,皇帝的身子越发疲弱,原本奏事议政的早朝会也渐渐变成个过场,议的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这些鸡毛蒜皮听久了,皇帝已经昏昏欲睡,眼瞧着时辰差不多,便示意殿前的鸿胪寺丞,可以散朝了。
鸿胪寺丞意会,刚刚上前一步,就见武定侯韩炳忠从群臣中跨步而出,径直跪到殿前,高举笏板,语调悲愤,大声道:“陛下!臣有本奏!”
“锦衣卫都指挥使卫凛,目无法纪,张狂跋扈,竟敢当街行凶,小儿不知怎的得罪了卫大人,竟被他用铁弩生生射穿了手臂!武定侯府百年来以武立家,老臣就这么一个儿子,废了他的胳膊和要了老臣的命有何分别?!万望陛下,为老臣做主!”
话音一落,众人面面相觑,朝堂中死一般的寂静。
皇帝微怔,余光扫过站在阶下的卫凛,咳了一声,沉吟道:“韩卿此言,可有凭证?”
“陛下!老臣所言句句属实,府中家将护卫皆亲眼所见!”韩炳忠抬起头来,将笏板猛地指向卫凛,虎目怒睁:“卫凛!你干的事,陛下面前,当着众位大臣,你敢不敢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