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茧难缚(8)
许晟醒了。
夜有些冷,但背已经被汗湿了,睁开眼半晌,视线才慢慢聚焦,时钟指向一点,窗外已是深夜。
他站起身,走到阳台上往外看,木绣球洁白的花朵在月光下泛着一层银白的光。
许晟想起刚刚买下这栋宅子的时候,外公并不想在庭院中种植这种树木,觉得像丧花,不吉利。
可外婆很喜欢,说它枝叶繁茂,形若释迦。
“花朵嘛,寓意都是人加上去的。”外婆这样说。
最终就还是种了。
现在这种亦正亦邪的花木下掩盖着一个秘密,一个他还没有完全看透的秘密。
夜太安静了,是一块透明深蓝色的玻璃,脚步声也需要放得很轻,才不会震出裂纹来。
许晟悄悄下楼,开门,从枯叶中拿出日记本,再返回卧室。
关门的同时,敏锐地捕捉到了另一扇门打开的声音,刚刚把日记本塞进枕头下,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小晟?”是舒琴的声音。
他走过去开门,看见母亲略显疲惫的脸。
“我就说听见走廊好像有声音,刚刚出去了?”
“有点饿,本来想下楼找点东西吃的。”
“吃了吗?”
许晟摇头。
舒琴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好像退烧了……”
“我发烧了吗?”许晟皱起眉。
“低烧。”舒琴收回手,“去加件衣服吧,昼夜温差太大了, 妈妈去给你热点饭。”
许晟应了声好,等舒琴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轻轻关上了门。
寂静的房间里,心跳声越发地清晰。他从枕头下拿出被露水微微浸湿的日记本,指尖触到了纸页,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翻开吗?
然后呢?
他知道了这个秘密,也见到了顾耀。某种程度上,他明白了林逸,当然也随之有了更多的疑惑,可就算下午一路跟下去,又能做什么……
许晟深深吸了口气,收回手,起身下楼,在楼梯的拐角处,撞上了舒琴。
“我正说上来看你。”舒琴伸手替他理了下外套的领子,“做好了,去饭厅吃吧。”
白瓷盘里的豆苗是这个时节最应季的绿叶菜,但或许是因为舒琴不常做饭的缘故,本应该清甜的根茎,却咀嚼出淡淡的涩味。
“刚好阿姨今天买多了,还剩一小把。”舒琴一面说,拿过额温枪对着他额头测了一下。
“是降下去了。”她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数值,听见微波炉叮了一声,起身去把汤端出来,放下之后,又转去客厅药箱拿了两袋感冒药。
“等会儿还是再喝点冲剂预防一下……本来你爸还在说,如果早上起来还烧得厉害,就把机票改到晚上......”
“去哪里?”
许晟始终有些恍惚,话说完了,才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倒是舒琴顿了一下,一直假装平静的假象因为这无心的一句话,又被撕开了一条细微的口子:“你爸后天市里有会,你下周不是也要期末考试了……”
她还是说不下去了。
沉默持续了很久,半晌,重新平复好情绪的舒琴道:“小逸这里的事情,也结束了,过段时间再来看他吧……”
结束了吗?
人死如灯灭,是结束了。
许晟垂下眼,金黄的鸡汤上飘着厚实雪白的椰子肉,清甜的香气却让他想起了烤肉店里那碗调料品勾兑成的所谓参汤。
“汤我不想喝了。”许晟抿了下唇,大脑一片混沌,或许是发烧的后遗症,“……那就先回去吧。”
第3章 黄雀
期末考试最后那天在下雨。
写完英语作文,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拍打着树叶,觉得教室里有些闷,索性直接上去交了卷。
还得回教室取东西,也不能先离开,许晟坐在教学楼屋檐下的长椅上,看雨滴在前方不远处的水池里,留下一圈圈的涟漪。
高欢玥啃着面包,笑咪咪地在他身边坐下:“我刚看见你从我考场门口经过了。”
许晟看她费力地拧手里巧克力奶的盖子,接过来,拧开又递给她:“你又没吃饭?”
“饥饿有助于保持考试清醒。”高欢玥一本正经道,“我又不像你,可以随便提前一个小时交卷。”
“没有那么久,你不也提前了。”
“我只提前了一刻钟,完全在正常范围内。”高欢玥耸耸肩,“说吧,这次你又准备甩第二名多少分?”
“恐怕不行。”
“什么意思?没发挥好?”高欢玥皱起眉头看他不像玩笑,“那你还交这么早……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睡好大概。”许晟随口道。
这显然不算是个太正当的理由,高欢玥想起他期末考试前忽然请的假:“……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
问完想起许晟父亲身份敏感,有些尴尬地顿住了。
许晟顿了片刻:“没事。”
“感觉你这几天怪怪的。”高欢玥小声嘀咕道。
“有吗?”
“有没有你不知道啊。”
“可能想到考试紧张吧。”
“拜托!”高欢玥夸张地瞪着他,“咱们好歹幼稚园就认识了,你拿这种话唬我,你还不如不说呢。”
许晟扯了扯嘴角,当真不说了,靠着椅背,望着远处的雨。高欢玥看着他安静的侧脸,不知为何,心中却忽然有些不安,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喂,许晟,你要有什么心事……”
刺耳的铃声在同一时刻响起来,考试结束了。
“没什么。”许晟目光扫过女孩手里的巧克力奶,却想起林逸日记中提到的热可可,垂眸站起身来,“走吧,回教室拿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