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春风(125)
梁承骁深夜从御书房回来,身上的衣袍都沾了潮湿的水汽,他把披风交给随从,见室内烛火已经熄去,轻声问书棋道:“夫人已经睡了?”
书棋点点头,同样小声回答:“公子昨日就没有歇息好,方才等了殿下许久,捱不住就先睡了。”
听闻此言,梁承骁静了一瞬,随后说:“嗯,你下去吧,不用在外面守着。”
书棋应声退下了。
梁承骁推开房门,见室内俱是暗的,床帐也垂落着,看不清其中的景象。
他知道谢南枝觉浅,这两日又十分疲倦,就没去打扰他,只在经过桌案,瞧见其上放着的红玉匕首时,稍稍一顿。
……
自从他进来起,萧元景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他将半边脸藏在锦被里,屏息凝神感知着对方的动静。
梁承骁似乎脱下了外袍,置于衣桁上,而后轻声走近,一手撩开垂落的帷帐。
隐约有光线透进的时候,萧元景只觉得脊背僵硬,掌心隐约渗出细密的汗。
他能感受到梁承骁在看他——用一种远称不上露骨,但却专注和温存到让他紧张的目光——视线一寸一寸梭巡过他的眉眼,鼻梁,最后定格在双唇。
像是在描摹,又像是在铭记。
不知为何,萧元景的呼吸短暂凝滞了一秒。
他不知道梁承骁是否看出他在装睡,许久之后,他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叹息。
那一丝光线消失,撩起的床帐重新恢复了原状。
对方离开了。
“……”
他意外地睁开眼,隔着一道帷幔,看着梁承骁在桌边坐下,敛袖挑亮了灯烛。
对方似乎还有公务没有处理完,深夜冒着大雨回来,也只是为了陪他睡着的一段时候。
某一瞬间,萧元景心中升起极为复杂的感受。
其实从昨日醒来到现在,事事都是仓促。他能够冷静地安排好与北晋、与南越有关的所有事,但唯独要处理和梁承骁的关系的时候,他是心绪纷乱、无所适从的。
作为谢南枝,他可以对他辅佐的君主动心,可以无所顾忌地应承对方许下的诺言,甚至可以打算抛却过去的记忆,从此留在北地,留在上京。
——可是作为大越的端王,他与敌国的太子注定只能有一种关系。
谢南枝只是一个虚假的躯壳,他承载的情感同样孤单无凭,仅能留在误会下的一时。
求不来,也不能求。
……
也许我还清这段时间里,他给予我的这些恩惠,就算是恩怨两讫了吧。
萧元景攥紧了锦被,心口微微发堵。
日后相见即使是在战场,也不必再念了。
窗外的骤雨仍未停歇,院落里的花木在风中飘摇不止。
室内是静的、安稳的,偶尔传来一两声书卷翻页的轻响,和烛火隐约的噼啪声。
他看了帷幔上那个熟悉的剪影一会儿,不知是太过疲倦还是什么,竟真的昏昏沉沉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你哥催了(指指点点)
不会虐的,他俩都超爱~
第55章 生离·此去不知归期
次日清晨。
鸡鸣未过三声,天色还浸在朦胧的雨雾里。
纪闻在屋檐下转了好几圈,正犹豫要不要上前敲门,下一刻,门就从里推开了。梁承骁穿戴齐整,从室内步出。
纪闻替他撑开伞,等到离开院落,走进了雨里,才低声说:“殿下,宫里来消息了。”
“皇帝命我们即刻回上京整兵,五日后开拔前往南郡。”
梁承骁听了,露出“果然如此”的讥讽表情,道:“知道了。”
纪闻不清楚他的打算,目光隐晦地瞥了一眼身后的宫室,犹豫问:“殿下,那此事……要告诉谢公子吗?”
“不用。”梁承骁顿了一下,淡淡道,“此行危险,孤会安排好他的去处。”
……
尽管皇帝的旨意下达得突然,但东宫众人心中早有准备,纪廷将诸事安排妥当,领着一众亲卫等在未央宫门口。
梁承骁听孟皇后遣来的内侍传达完许多嘱托,便踩着马镫翻身上马,临行前最后看了一眼雨中的夏宫。
——南郡杀机重重,此去不知何时是归期。
纪廷以为他还有事吩咐,疑惑问:“殿下?”
梁承骁静默片刻,收回了视线:“无事。”
他鸣鞭催动骏马,披风被大风吹得猎猎扬起:“走!”
亲卫紧随其后策马跟上,马蹄声伴着雨声踏入泥土,由近逐渐及远。远山茫茫,一行人很快消失在了群青掩映中。
—
萧元景醒来的时候,桌边已经空了。
他按着额角从榻上坐起,不知道梁承骁是何时离开的,也不知道他昨晚歇息没有。
大雨仍然没有停的迹象,天幕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雨水瓢泼而下,给行宫蒙上一层阴翳。
书棋端来了几样清淡易消化的早点,见到他时,眼神略微有些躲闪,话也不似平常一般多,只问了一句:“公子昨夜可有睡好。”
萧元景说:“尚可。”
书棋含糊地点点头,给他沏上热茶,就一溜烟躲到外头去了。
萧元景隐隐有几分奇怪,但没有多问。
过了片刻,薛四敲门进来,向他行礼后,小心道:“公子在夏宫中有什么需要收拾的行李吗,暗部已经备好了出行用品,待您准备好,随时可以启程。”
萧元景举箸的手一停,旋即蹙起眉,问:“启程?去哪里?”
“从并州借道,去雁门。”薛四悄悄观察着他的反应,“殿下已经传信给北境,孟将军会在那里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