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春风(151)
却不想,梁承骁听了之后,眉梢越扬越高。
“折辱。”太子殿下语义不明地重复了一遍,深深看着他,“你觉得这是折辱?”
“……”
他的神情让萧元景有种熟悉的预感。他本能地想要后退,可是车厢内狭小,避无可避,梁承骁已经探身进来,熟练地一手搂腰,一手抄膝弯,轻松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梁承骁!”
萧元景没想到他真敢在军营里言出必行,一时间又惊又怒,抓着他的肩膀,脱口喊了他的名字,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熟稔和恼意。
“孤在。”
太子殿下平时拉开三石的重弓都轻松有余,此时故意颠了他两下,等到怀中人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才满意地把人抱稳。
“看来端王殿下对孤的成见很深。”梁承骁把重音放在了最后,一字一顿道,“如今不会有人打扰,孤有的是时间同王爷好、好、叙、旧。”
……
为表避嫌,纪闻原本在马车另一侧守着,听到声一个激灵,从车辕后探出头,紧接着就看到了时隔半年的相似场景。
左右守卫不全是东宫出来的亲兵,无意间瞥见这一幕,一个个全呆成了木桩,半天也没想起捡掉了一地的下巴。
吵吵闹闹点好啊。
纪闻无不感慨地想。
等两人进帐之后,他才老神在在地背着手,从车后绕出来,威严地咳嗽了一声,示意外的侍卫都识趣点,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
要不怎么说太子爷雷厉风行呢,这不,咱北晋的皇后这么快有着落了。
—
梁承骁直接抱着萧元景回了帅帐。
室内提前燃起了炭盆,到处暖融融的,和煦如春日。
桌上原本摆放着舆图军报等物件,梁承骁一眼没看,全部扫落了,把人放在议事的桌案上。萧元景十分不愿意配合,直起身要下来,只是还没有成功,就被握着小腿拉到了近处。他挣扎着踢踹了两下,也被对方毫不费力地制服了。
与此同时,梁承骁倾身往前,卡进他双膝中间,掌着他的下颌,迫他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聊聊?”他说。
尽管语气是征询的,动作却没什么礼让的意思。
帐中没有点烛火,看什么都是影影绰绰的一片。
萧元景的指节不自觉蜷了一下,以为梁承骁要同他算潜入北晋,图谋不轨的账,只是还没开口,就听梁承骁问他:
“为什么不告而别?”
“……”
——为什么不告而别。
帐外风雪不止,萧元景本来不想作声,行宫那一晚的夜色裹挟着烛光,顷刻间撞入他脑海中。
疾风骤雨声里,他闭着眼装睡,梁承骁撩开帷帐,专心看着他的目光仿佛跨越了时间距离,与现下的场景重合。
梁承骁长久凝视着他,似乎要透过瞳仁,看进他灵魂深处,问:“南郡叛军的布防图,是你让人送来的吧?”
“送了礼又不露面,是真想和孤桥归桥,路归路,互不亏欠吗。”
“……如果不是方衡在军营里见了你一面,你打算瞒着孤到什么时候?”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口的。
直到现在,梁承骁仍然为这一个月的事心有余悸。
欺骗他还是小事,他可以不去计较。倘若他真的在不知情的状态下令军队攻城,届时两军混战,刀剑不长眼睛,万一有哪支射出的流矢伤到了萧元景,他大概一辈子都要活在悔恨里。
许是他的眼神太炽热,甚至过于烫人了,萧元景很快移开了视线,嗓音有些滞涩地回答:“……殿下想太多了,我不知道什么布防图。”
“上京那段时日,不过是一场阴差阳错的乌龙。眼下一切都回到正轨,早点忘了对我和殿下都好。”
“如果殿下还在气我的欺瞒,任意处置我就是。”
梁承骁撑在桌案上的手倏尔握紧了,沉沉盯了他一会儿,竟是笑了。
“你不知道?”他说,“那孤领兵去南郡平反时,冒着大雨替孤去向崔郢说情的又是哪个?”
“王爷这张嘴倒是能言善辩,当初在山阴时,还舍得对孤说几句甜言蜜语的好听话,如今白的都能颠倒成黑的了。”
两人靠得太近了,相隔不过几寸,稍一低头,呼吸都能交抵在一处。
自恢复记忆以后,萧元景再没和他有过这样的接触,隐约有几分不适应,略微往后靠了靠,维持着平和的表情,道:“我不是喜欢拖欠恩情的人,殿下在我失忆时多有照拂,我自然要投桃报李。崔老做过我几日的老师,我同他说几句不是难事,殿下言重了。”
他平静说:“听闻您已经了却心愿,将晋国上下收归一统。我该报答的也报完了,从此与殿下清清白白,恩怨两讫。”
“假使让您误会,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梁承骁的神色逐渐黑沉下来,他压着燥气问,“你就这么急着和孤撇清干系吗?”
萧元景收在袖子里的指甲用力到快要嵌进掌心里去。
但他恍若察觉不出分毫痛感似的,反问梁承骁:“那殿下呢?”
“殿下得知我是越人的时候,不曾憎恨过我么?”
那些一直以来覆在他身上的温和假面仿佛在须臾间褪去了,他偏过头,没有看梁承骁,一字一句,声音冷淡清晰道:
“殿下是不是忘了,去年沂郡之役,是本王命人请来了黑苗的蛊师,令攻城的晋军死伤惨重。”
“今年年初时,殿下从临安回晋,是本王下令让巳部追杀使团,势要将你留在南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