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反派失败后(267)
一阵雪风穿过营地,值守的士兵站在一块铁皮上, 忍不住紧了紧最外层的军袄。
周遭静悄悄的,纯白大帐整肃的矗立在雪中, 没有丝毫动静,就好像空无一人。但这些都是障眼法,值守士兵和这些营帐一样,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所有人都在地下, 誉王两万精兵, 尽数蛰伏在此, 伺机而动。
片刻后, 风雪里出现一粒小黑点, 那人拢着大氅,一步一步走近。风雪催人倒, 他走得太慢,士兵等得不耐烦,距离几步之遥便开始吆喝,
“你这小子搞什么,走快些,冻死老子了。”
那小子听到这话, 吭哧吭哧往他这边走,走至近旁时, 面颊热得绯红。
“宇哥,他们还没出来呢?”
小少年歉疚的笑笑,揭开大氅,立时飘出大团白气。
士兵往他藏在大氅里的食篮看去,
“哟,有肉啊。这里面关的什么人,犯得着对他这么好?”
他一边说一边上手,要t扣下那迭肉菜,小少年怯怯的按住了他的手背,
“爷说了,里面是贵客,要厚待。”
“贵客?关在这里面的能是什么贵客?”
士兵颇为不忿的啐了口唾沫。他上手要抢,幸得小少年早有经验,挥袍罩住食篮,打开铁板,跑下了台阶。
“诶……诶……你站住……老子三天没吃肉了……”
叫嚣的声音随着铁门合上被隔绝在外面,连同风雪也消失了干净。
铁板之下,满室温香。
不干不燥,入鼻若有似无一股沉香,好似春三月,让人浑身舒坦。这是最好的银丝炭才能有的味道。
好炭自然要配金丝炉,楠木几案上一只碗口大的精制手炉,桌面堆满一斛斛珍珠、一盘盘玛瑙,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桌案边,一名郎君席地而坐,墨玉冠,千金裘,鸦青色的长绒拥着清瘦脖颈,正饶有兴致的观赏着近处一樽玉观音。
听见门外传来放置食篮的声音,这人抬起头,薄唇轻轻一勾,
“皇叔,用饭吧。”
他走去门边将食篮取回来,取出瓷碗玉箸,亲手布菜;
一双桃花眼一眨不眨的专注在手中,乌黑浓密的睫毛为他的眼神平添一分温柔,好似他正在做这普天之下最要紧的一桩事。
“皇叔从昨晚到现在,一天有余,滴米未尽。是侄儿考虑不周,皇叔许是不习惯北地口味。今天侄儿特地请了南方的厨子,皇叔请用。”
他说着,将餐食端端正正捧给几案对面那人,可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整整一天,都是如此。
烛光轻轻招摇,他端着餐食的手抖了抖,颓然的垂放在桌上,
“没关系,”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又从食篮里取出一瓶酒,
“皇叔许是渴了,先饮些酒也好。”
辛辣灼热的酒液淋进杯盏,那杯递出酒和餐食一样,没被人正眼瞧过一下,只能孤零零的被搁置在案上。
桌案前的儿郎无声点点头,沉默的灌下一大口酒,眼神变得玩味,
“无妨,皇叔惜字如金,侄儿来跟你叙叙旧。”
他缓缓起身,拿起那樽玉观音,一步一步走向李挽,细颈高高扬起,目光迷离的盯着开的很高的那扇天窗。
“皇叔,你知道侄儿在雍州等了你多久吗?八年,整整八年。北地的八年意味着什么,皇叔知道么?”
“饥寒交迫,孤立无援。入目只有深山、大雪,就好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他一点一点垂头看向脚边那张矮榻,唇角因为激烈的言语还保持着轻微的颤动。
“皇叔,为什么这么久了,你不来看侄儿?我那么盼着你来,你为何不来?”
李暄兀自摇摇头,“皇叔成婚了,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孩儿,再也不要我了。可是怎么办,”
他紧紧攥住手里的玉观音,指关节都用力得泛白,“我一点都不想祝皇叔早生贵子,我只想皇叔看着我。”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飘在空中,被玉观音摔碎的巨响掩埋。“啪”的一声,将人吓得激灵,李暄失神的扔下手里的观音像,面上是诡异的满足的笑意。
瓷片碎了满地,在烛光映照下就像铺了满地的晶莹。他垂头端详片刻,赤手拿起一只碎片。
“几位兄弟中,明明我是最喜欢你的,明明我是最亲近你的,为什么,为什么你从不拿正眼瞧我?”
浓稠血液从他的掌心涌了出来,他像是无知无觉,举着瓷片步步逼近李挽,
“你看看我,皇叔,你睁眼看看,我们长得多像啊。”
瓷片被血光染得猩红,映照出癫狂郎君的模样,说不出的诡异。
李挽的沉默几乎将李暄逼疯,他沉默许久,深吸一口气,
“皇叔,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你的心里只有李昀?”
“你分明和我一样,分明也被人指摘,被人诋毁,你最该知道其中痛苦,可你为什么要因此嫌弃我呢?你为什么不帮我!”
胸中积郁多年的怨念在一声声怒吼中愈演愈烈,李暄近乎目眦尽裂,
“皇叔,我会帮你,我能帮你,我一定能做得比李昀好,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是你最忠心的侄儿,皇叔,求你,带我杀回去吧。”
鲜血在他的手腕上汇集,汩汩落下,在地毯上溅出啪嗒啪嗒的声响。随着他低吼的声音消散,血滴溅的声音越发清晰,一声一声,在鸦雀无声的暖室内,格外惊心。
周遭死寂,也不知过了多久,桌案那头终于传来动静。
端坐在榻上的人缓缓垂下头,动动了嘴唇,沉砾的声音撞进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