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反派失败后(288)
陆蔓转头回到营帐,片刻不停歇。安抚好最后一名伤员时,夜色已深。星野平阔,夜色静谧。她换好衣袍,净了手,一步一步,仔仔细细,往李挽营帐里走。
白天嘈杂忙碌,她尚且撑得住。可一到晚上,一停下来忙碌,那被压抑了整整一天的担忧,便再也抑制不住的往外涌,如决堤洪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当她站在营帐里时,她觉得自己几近窒息晕厥。那人斜倚在榻上的身影撞进眼帘,就像腾龙搅动深海,在她心里掀起滔天巨浪,奔腾不止。
泪珠断了线似的,顺着雪腮往下滚。擦是擦不净的,她任由泪珠砸在地上,垂着一张小脸走去榻边。
魏清刚出去不久,案上一碗熬好的药汁还冒着滚滚热烟,旁边是纱布和药瓶。
魏清看诊向来不让人旁观,但陆蔓还是从李挽的伤口看出来了,他们给他用针线缝合伤口,用烙铁止血,裸露的皮肤真真就像是一块任人糟蹋的皮料,在这个没有麻药的年代,她完全不敢想李挽是怎么咬牙忍下来的。
陆蔓拿起纱布和药瓶,指关节用力的泛白,沉着小脸替李挽包扎。
李挽艰难的往榻边挪了挪,声音沙哑得厉害,“害怕了?还是生气了?”
陆蔓摇头,“军营里伤患太多,王爷这处已经有魏郎看顾,我得去帮助别人,现下才有时间过来。”
“好好,不哭,不哭,”
小女娘的眼泪流不尽似的,李挽牵起她的手,怎么作弄都怕化了。
“别哭,我答应你,我不会再犯险。”
陆蔓仍是摇头,“王爷该上还是得上,不必顾及我。王爷不只是我的夫君,也是大梁的摄政王,我支持王爷。”
小女娘分明怕得不行,说这话却信誓旦旦的,通红的鼻尖一下一下翕动着。李挽心里某处软得不行,强忍着亲她逗她的冲动,比在战场上挨刀都难受。
陆蔓环着他往他身上缠绷带,泪珠砸在胸膛,好像火星烧进心里。他将人发了狠揉进臂弯,“可我不只是大梁的摄政王,我也是你的夫君。你要是伤心害怕,要跟我说,好吗?”
小女娘娇娇一个,抵在他的胸膛,挣也挣不脱,索性认命般垂在他的怀里,呜呜咽咽的痛哭了一场。
紧绷的脊背软了下来,依恋的抱在他的腰上,沾了泪珠的睫毛冰凉冰凉的,扑簌簌蹭着皮肤,他的心里又痒又疼,手掌轻轻拍在她的后背,喉咙含着低低的声响,轻轻哄着。
恶战之后险胜,今夜,整个营地都沉浸在怅然之中。喜悦是有的,更多的是经历生死之后的平静和超脱。
一片沉寂中,有士兵为死去的将士焚衣祭拜,香烟的味道弥漫在雪夜里,间或有低沉的吟唱传来,叫人听着忍不住喟叹。
许久,陆蔓收住泪意,抬起肿胀的泪眼。
帐中烛光晃动,轻轻柔柔,为驱散血气添置的熏香,蒸腾出丝丝缕缕的白烟,无声包裹着两人。
陆蔓久久端详着眼前人。
他的面相变了,眉心处多了一条拇指长的伤疤;
他的身形变了,因为疼痛,原本清贵的脊背不得不弯曲佝偻着;
他整个人也变了,从前他只是太极殿上舌战群儒的王爷,t如今,他也能征战沙场。
而她对他的心意,似乎也变了。
或者说,是她终于想明白了。很多事只有在生死的瞬间,才能醒悟。
看见李挽被包围在城楼下的那一刻,她想跳下去陪他的心情那么强烈;知道他可能失败可能战死的那一刻,她想陪他共赴黄泉的心情那么强烈。
之前被李暄追击,她还感慨,李挽爱惨了她,竟不顾理智折返回来救她。如今她才知道,原来她也是这般爱惨了他。
陆蔓动了动嘴唇,
“我没有害怕。我就是觉得,自己好没用,你身处险境,我半点帮不上忙。”
“怎的没帮上忙?泻药好歹也折损了他们部分兵力,这还不叫帮忙?况且,若是没有夫人想办法出逃,我们只怕现在还在李暄那儿困着呢。”
陆蔓飞快的瞟了他一眼,她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些,她想说,她爱他,她想把最好的给他。
但不知怎的,这句话就是说不出口。
她嘀嘀咕咕着,撇下唇角,“这些都跟意外似的,只是老天眷顾。可是我想像虞灵那样,也能实打实的有本事,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保护你。”
她抬起一双眼儿,期期艾艾,眼波粼粼,
“要不,我也去学骑马射箭,我也去学长鞭,学兵法,我……”
说着说着,她自个儿都笑起来。
“吃醋了?”
李挽捏了捏她的鼻尖,眉眼是从没见过的温柔。
陆蔓痴痴傻傻眨了眨眼,“没有,我只是想起一件事,想告诉你。”
“嗯,你说。”
陆蔓深吸一口气,
“你记不记得,在扬州的时候,你没头没脑告诉我,你喜欢西风。我一直以为你是在说虞灵,公主潇洒如风,你喜欢西风,可不就是喜欢她。”
李挽正漫不经心绕着小女娘的乌丝,闻言,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他此刻才知道这小女娘居然心思这么多。他以为他说的够明白,若没有今日,他都不知道在扬州时,陆蔓还因为这个吃了壶醋?
李挽有些好笑,沉着嗓子问她,“那你现在知道了?”
陆蔓乖乖点点头,绞了巾帕替他擦身上的血渍汗渍,擦着擦着,终于觉得不对,停住手上动作看他,明亮的眼眸转了转,“知道什么?我不知道。”
她撒谎时总喜欢故意做出严肃的模样,其实声音早就藏不住笑意。李挽一看就知道她的小心思,抓住娇人玉手,将她拽来怀里,“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