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反派失败后(378)
下一刻,一支利箭从李昀手里飞射出,”咚“的一声巨响,扎在鼓面。
鼓声停了。
可琴声没有停,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流淌不绝,孤独的响在死寂一般的湖面上,越发显得壮烈。
商嫣停下舞蹈,走到船头,她看着眼前如天宫般辉煌的宝殿,顿了顿,然后,继续开口唱道,
“君不见!宫城逍遥无事!官侯饱食终日!”
“好,好个逍遥无事、饱食终日,”
李昀打量商粲几眼,从禁军手里抢下剪筒,再是一箭,弹琴人的鲜血飙溅到惨白的鼓面。
恼人的琴音停了。
但商嫣的声音仍然没有停。
鲜血洒在商嫣的脸上,她好似浴血奋战的将士,没有鼓点琴音的衬托,她的嗓音也能够以一挡百。
“君不见!兵丁任人欺凌,国土肆意践踏。尧皇舜禹尚知固国安邦,今我大梁却弃先祖打下的疆土于不顾,茍活于世,可叹可笑,可叹可笑!”
席上终于忍不住响起唏嘘声,看向眼前道貌岸然的少年天子的目光,也逐渐变了味道。
李昀被无数道目光包围着,血气上涌,雷霆震怒,“好,好,巧舌如簧,搬弄是非,你这么能说会唱,都留着去地府向阎王爷说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利箭一支接一支从他的手中飞出,支支正中眉心。赴死请命的女娘,一个接一个,在商嫣身边倒下,她的身姿越来越颤抖,昂扬的面颊上,莹莹染泪。
可商嫣的声音从未停止过,端庄的,字字不停的,响在越来越压抑的湖面上。
商婉急得不行,当即要站起来为阿姐求情,却被商粲拽住了手腕,“让她去吧。”
他看着她,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不想做的事,谁都强迫不了,想做的事,谁都阻止不了,为追寻心中所愿而死,或许就是商氏的宿命。
泪雾蒙了他浑浊的眼,可那小丫头执拗倔强扬起的眉眼,突然变得那般明媚夺目。
雨雪渐浓,落在乌篷船上。鼓点的余音在湖面搅起阵阵涟漪,船身轻晃,浓墨般的血水氤氲蔓延。
宫殿的灯火照亮浓墨重彩的湖水,灿烂的夜色里,终于,只剩下那火红舞衣的女娘。
她说着,笑着,眉眼如丝,世间从没有这样明艳动人的女子,好似叫满城灯火都黯然失色。
然后,最后一支箭在李昀手里拉紧。
然后,天地寂静。
红裙铺开鲜花,商嫣仰倒在船头,以她最美的模样,以她心中所想。
落雪无声,静静融化在湖水里,很快就将整片湖泊都被染红。
宫宴上如此声势浩大的一场请命,终于为世人敲响警钟。
世家权贵们一番打听,终于发现事态严峻,不得不面对现实,承认大梁惨败。
然而,商嫣永远想不到,自己用生命请来的,却不是增援,而是逃避。
李昀决计再次迁都,被王迟强烈拒绝。他倾尽心血、耕耘那么久的制度,都在这里,怎么可能因为捕风捉影的战况就此放弃?
王迟拖住李昀不准迁都,世家大族们却不敢陪他留在关城赌命。有人继续南迁避祸,也有人看出北国兵马强盛,打算逆流而上,投奔北国。
陆怀章就属于后者。
出发之前,陆怀章去找商粲。
府中丧女,他却似毫无所动,只胸前别了白花,照旧在庭院里誊抄一本诗文。
陆怀章依礼吊唁商嫣,他却说,“区区舞女,当不起陆公挂念。”
因为商嫣的出生,商粲向来不待见她,但经此一事,陆怀章心中却高看商嫣一眼,只觉此女冒死进谏,有气节。
“幸而你还有二娘子,有她姐姐做表率,二娘子以后也定是女中豪杰。”
商粲头也不抬,“宫宴那日,就是她姐姐教唆她胡乱说话,差点把她也害了,我可不敢指望她。”
陆怀章神色讪讪,无话可说。
片刻,商粲停下笔墨,看他一眼,“你今天来寻我,莫不是也要迁走了?”
陆怀章神色更愧疚,点点头。
商粲目光有些怨念,“你还说我缩头乌龟,你自己呢?一遇祸事就逃避,从建康逃来湘州,又从湘州逃到北国,那下次呢?难不成逃一辈子?”
陆怀章哀叹一声,“也是无奈之举,陆氏人丁太多,由不得我冒险。我连太傅之位都舍了,只想保全族中老小。”
商粲掀动耷拉的眼帘,露出一个白眼,“你如果是想劝我,那就省省心吧。我不会离开关城。
陆怀章有些欲言又止,“这是为何?不瞒商兄,这几日我多方打听,李昀不欲再派兵增援,大梁惨败已成定局,湘州就是下一个雍州。能跑,还是赶紧跑吧,此时不是出头的t时候。”
商粲转了转眼珠,没说话。
他突然就想起了商嫣,想起年前最后一次规戒她迁来关城、生儿育女。当时,她说了一句话,她说,
她知道这世道很坏,所有人为了活下去,都不得不隐忍龟缩。但是,哪怕无所作为,也不能胡乱作为。
就像她,不能上战场帮忙,但她可以留在建康,让那些从商府出去的亲旧们知道,商府还在;让那些将士们知道,他们的家还在,他们没有被抛弃。
这小丫头平时从来不听劝,临走之前这句话,倒是振聋发聩。
思及此,商粲无声的笑了笑,问陆怀章,“陆公打算迁去何处?”
陆怀章愧疚更盛,“打算去北国投奔平城的堂兄。”
“呵,人家都往南,要么去岭南,要么去荆州,你倒好,还往北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