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玉阙(16)
永宁顾不得恐惧,咬了咬牙,在小船离岸前上去了。刘珣见她上船,立即跑到船头,因这一动,小船左右晃动,荡起的水拍打小船,船正慢慢驶离岸边。
永宁看着外面荡起来的水花,双腿软了下来,脸色煞白地蹲在船尾。
她大口喘/息,心悸心惶,蜷缩成了一团,浑身颤抖着,密密麻麻的恐惧涌了上来,像一双无形的手,将她紧紧包裹,怎也挣脱不开。
她甚至都忘了,不顾一切上来是来拉弟弟回去的。
可就在此时,无人在意的地方,船底破了个洞,水渗了进来。
没过多久,水越渗越多,小船正慢慢下沉。
刘珣趴在船头捞鱼,浑然不觉。
冰寒的水打湿了永宁的裙袜,她在恐惧之下根本就无心其他,捂着耳朵埋头蜷缩在角落哭泣,周围的声音更是灌不进耳中。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有人在拍她的肩膀,永宁惊惧,本能地拍开那手,哭着嘶喊,“别碰我!别碰我!!”
声音破碎,无助又惶惧。
张金贵没辙了,看向沉着脸的天子。
费了好大的功夫,那漏水的破船已被拖上岸,只剩永宁还蜷缩在角落,纤薄的肩膀颤抖着,不时传来啜泣声,小小的一团,像是被丢弃的小猫。
良久,天子终于有了动作,来到船边。他顿了半晌,伸手将蜷缩的少女抱起。
永宁本能地排斥,甚至比方才还要厉害,可抬头,泪眼模糊中看见熟悉的一张脸,那种无助的恐惧突然就消失了,然而却哭得更厉害了。
她钻进天子怀中,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委屈。
温热的泪打湿衣襟,永宁哭着抱着天子,冷白纤指抓着他的袖子不松开,颤抖着说道:“哥哥,我错了。”
天子冷着脸,语气不佳,“是错了,惧水还敢独自登船。”
永宁纤指攥紧袖子,哭着闷声反驳,“不是。”
天子一怔,“那是什么?”
少女煞白的脸颊淌着泪珠,无助地摇头,小声哽咽道:“不知道,我只知道哥哥已经很久很久不搭理我了,弟弟也与我不亲了。”
“哥哥说过,不会抛下我不管的,哥哥食言了。”
第09章 第 9 章
“长公主惧水,情绪波动又太大,喝过安神汤后,已经睡下了。只是……”
身后的太医欲言又止,刘胤看着窗外的景致,长指摩挲玉扳指,淡声说道:“朕最厌话说一半。”
太医心里一紧,继续说道:“只是长公主的脉象极差,气血两虚,需要好好调理,饮食方面也要多多上心,多吃肉、蛋,不能再顿顿吃素了。”
刘胤眉目微动,她自小就喜欢吃肉,尤其是细嫩的鱼肉,喜吃鲈鱼脍,离宫去了寺庙后,自是将荤腥都戒了,三餐皆是素食。
一晃,都快两年了。
“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微臣陈耀之。”
刘胤吩咐道:“往后她的平安脉,便交给你请了,退下吧。”
陈耀之告退,偌大的殿中又恢复了宁静,天子长身玉立,仍站在窗边远眺,不知在看树上的什么东西,颀长的身影投下,满是肃冷的气息。
“张金贵。”
突然被叫到名字,张金贵上前几步,来到天子身边,“奴婢在。”
天子冷声说道:“朕不相信这是一场巧合,给朕细审那名内侍,今日朕要一个结果。”
张金贵虽看不到天子的神情,但能感受到周身沉降下来的气息,他不敢马虎,领命立即便出去办了。
信陵王突然出现在御花园,偏巧就遇到了永宁长公主,好巧不巧有艘小船在岸边,那船还破了,若非天子烦闷出来散步,看见池面正下沉的船,及时救了姐弟二人上岸,后果不堪设想。
朔风吹来,厚重的云团遮住明朗的日头,天色在一瞬间变得暗淡。
刘胤敛了目光,转身离开窗边,撩起龙袍一角,在榻边坐下。
一闭上眼睛,便是她拉着他衣袖,哭泣的模样,满然无措又委屈至极。
她向他认了错。
可平心而论,她又做错了什么?
刘胤唇角紧抿,指腹摩挲玉扳指,心中蹿起的闷意越聚越多,久久挥之不去。
少时他承诺,不会抛下她不管,然而这几年他却因为她母亲的事情,将她越推越远。
永宁温顺乖巧,性子软软的,也怯生,入宫那会儿谁也不认识,常喜欢跟在他的身后,像条小尾巴一样。
他一出生就是储君,父皇对他寄予厚望,故而课业繁重,行为举止皆以最高的标准约束,他被剥/夺了喜好,所学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他日的社稷。
只有母后懂他,后来母后因病薨逝,后宫妃嫔对他的好,皆是有利所图,他虽年纪小,可真心与否,还是看得出来。
后来随父皇南下,他在街上遇到了一名被混混欺负的小女娃,于是顺手救下她。
小女娃灰头土脸,躲在树后面,悄悄探出个小脑袋,两眼泪汪汪,又怯又怕地看着他,显然是被混混吓住了。
好半晌,她才怯生生地从树后出来,央求他道:“哥哥,我娘亲病了,发着烧。”
她哭着,小手抹着眼泪,断断续续说道:“你能不能……帮我找名大夫,救救我娘亲。”
不过是桩小事,他让随从去医馆找大夫,看她可怜便送她回去,路上问及她的家人,才知她父亲不在了,与母亲相依为命。
可听口音,母女二人并非本地人。
可怜吶。
他留了些银子给二人傍身,却没想到翌日冒死闯画舫的妇人,竟是小女娃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