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之奴(84)
又或者是蛊惑。
“是吗?”萧元嘉随口说了一句,再次陷入沉思。
他的看法,和皇后的竟是一模一样。
这个理由,重要么?
将军心里,会否好过一些?
皇后字里行间,都是在暗示理由本来就不重要,只不过是用来自我安慰的罢了。
这样不好么?
重要的,只有最终的结果。如果结果对双方而言都是好的,过程和理由都根本没有关系。
良久,才听萧元嘉缓缓开口:“那么。”
她的声音沉沉的,有些暗哑,听不出喜怒哀乐。
“你可知道,包括你母家在内的北方门阀本来有意向你长兄施压,把你推上皇太弟之位?”
“失去问鼎至尊的资格,失去藩国的世袭权,失去杨阀的支持,换来和我成亲的一次机会。”
她伸出食指抬起他的下巴,让他不得不与她直直对视,她脸上表情依旧淡淡的,瞳眸里一片似笑非笑。
“柴奉征,这个结果,是你想要的么?”
第47章 47
失去成为皇太弟继承帝位的资格, 失去荆州藩国的世袭权,失去本来有意捧他的杨阀的支持,换来萧元嘉一个人的回头和奔赴。
这个结果, 是他想要的么?
听见“皇太弟”三个字,柴奉征也禁不住一愣。
他从不知道, 自己被立为储君的可能性并不只是柴兆言的多疑,而是真正确实存在过。
他这一生所谋, 都是为了保命;他要荆州重地作为封邑,要用旧日关系让前陈降军听命于自己, 借着自编自演的荆州流民一事而雷厉风行的除掉李阀,都是为了断绝想要取他性命的人付诸实行的可能。
为了保命,他必须追求更多的权力, 也必须把自己变成阴晴不定、不可理喻的上位者;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而无法推测,小命才不会被人轻易拿捏在手。
可是,无论他掌握再多权力, 无论他变得再是强大, 头顶之上还是永远悬着一把名为皇权的刀。
真正一劳永逸的保命方法, 只有把那把刀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成为至高皇权的主人。
而他从未像这一刻般离一劳永逸这么接近。
柴奉征的下巴被抬,不得不直直的凝视萧元嘉的眼睛。幽深的眼睛深处似乎带着一丝怅惘, 没有掌控全局的自信和戏谑人间那副似笑非笑,她愿意向自己展示的迷惘之色却让他越发的痴迷。
主人可能也许并不是看破了自己对她的算计?
或者只是真心的想要向他相询,希望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柴奉征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仿佛连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答案。
他却只是借着这摇头又点头的功夫, 悄悄的蹭着那只挑着自己下巴的手。
在她还没有发觉的时候, 他一点点的前倾,直到可以清楚看见在她瞳子里的自己。
主人的眼里, 只有他。
柴奉征餍足的勾起了嘴角。
萧元嘉一动不动,没有退后,也没有把手收回。
他看着萧元嘉眼中的自己,仿佛在说予她听,也仿佛是在说予自己听:“我自小便没有母亲,先帝却对我青睐有加,我曾经以为那是因为我年少早慧,便更加努力的察言观色,展示自己,学习成为一个更得先帝喜爱的儿子。”
“我学会了怎样成为别人眼中最好的自己,我好像得到了先帝的宠爱,继后的怜惜,长兄护我于羽翼之下,我学会了怎样换取更多的爱,更多的注目和更多的东西。”
“在不断的学习中,我好像得到了很多,却失去了更多的自己,我在用手铐脚镣把自己拘束起来,捆绑成了每一个人都希望看见的样子。”
“然后……那件事发生之后,主人救起了我。我什么都没有了,主人的爱惜和庇护是我仅剩的所有,我的生命只有主人赋予的意义,我害怕连这些也都失去,我一直在用我学过的方式去留住你,可是……”
可是,她还是走了。仅有的留恋如同掉落的琥珀耳坠留在了最后一夜的疯狂。
萧元嘉伸出另一只手,轻抚他泛红的眼尾。他的眼中似有晶莹,却没有一滴泪珠渗出。
大概真实的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流泪。只是他习惯了做她喜欢的自己,习惯了在她面前哭,习惯了把自己的脆弱双手呈上,习惯其实很容易便会变成真实。
“我想我已经习惯了把自己捆绑起来,捆得自己都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样子。直到在主人在我的四肢扣上手环脚环,真的把我锁了起来的时候。”
他定定的看着她,仰视的目光并不卑微,只有纯净至极的挚诚。
“我反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我无须再把自己拘束成别t人喜欢的样子,无须再机关算尽只为了多活一天,我只需要把自己交给你,无论是我的身体、我的感受还是我的生命,在你的手上我便感到安全。”
他思考了一下,“我想永远都做十一年前主人亲手调教出来的萧璞,可是我知道那是我步步为营算计出来的我,并不是真实的我。这些年来的荆王,表面位高权重手握重兵所以可以肆意妄为、随心所欲,但我只觉身上的镣铐比任何时候都要重,重得我快要透不过气来。”
“就在主人解开铁链的那一刻,那些缠绕在身上二十多年的无形桎梏也仿佛在同一时间被解开了。”
“仿佛,我这一生不停的在往崖底下坠,一直在努力抓着崖壁上落单的藤蔓来缓和堕落的趋势,在这一刻终于被拉上崖顶。”
柴奉征从萧元嘉渐渐从迷惘变得清明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眼中如沐神恩的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