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129)
“我不跟你说…成天就说我……”
罗云和许之卿说话不自觉温和,“这花秋天才开,一直开到冬天,颜色鲜艳着呢…”
“叫什么名字?”
“我还真没记名儿,我给你留籽儿,来年打春儿你种你俩院子里”
“这花吃水吗…?我之前的花好像是我浇水太勤才涝死了”
“不用!它结实着呐…刷牙时候一口吐沫水都够它活个把月!”
程澈站在原地看着她们一言一句的聊着,总而不是太有价值的话,左耳听过不及右耳就忘了。只可能是时光好,人生选定的某一刻永恒,他选的是这一刻。
玻璃擦得透亮,阳光已暗淡些,多了许多冬天才有的冷蓝的空气。许之卿将花盆摆正归位,迎空一声。
嘭!
啪——
白日的爆竹声,临近过年的日子里每天都上演,上城没有,只有小镇有。
许之卿一怔,看向外面的天空,什么都看不出来。回过头去,正对上程澈的一双眼。客厅里,他蹲在干活的板凳上,杵着脸正等他落网。
‘怎么了?’许之卿做着这样的口型。
程澈指向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再聚拢着手指朝上迸发,‘哗啦啦——’
他想说:心潮腾涌,澎湃不已。
许之卿默然,下一刻他伸出手也做着‘哗啦啦’泉水咕涌而出的动作,与程澈不同,他的方向朝着自己的心脏。
他心澎湃,只因泉水。
程澈笑了笑,灿然比白昼,星星亮亮。
嘭!
啪!
哗啦啦——
除夕夜没停过的爆竹烟花声此起彼伏,彼长此消,整夜亮灯,红红火火。
电视上播放着新年的广告,预热着春晚。屋里比电视还热闹,厨房里热气蒙蒙,熏了满屋子烟火气。罗云的嗓子嘹亮而温暖,堪比一个巨大巨大的火炉,遮挡在寒风面前。
“快,程澈别玩手机了,看着火!”罗云的声音喊着,“猪蹄子火候不能差…”
“知道啦妈,我跟我姥视频呐!”
“啊?妈?打麻将呢…?”
程立军蹲在厨房门口剔鱼,“我就说白天把鱼剔出来你非得说不新鲜……”
“让你干活就干活!甭墨迹!”
“我干着呢!一句话不让说……?”
“卿卿!尝尝排骨,烂没烂?”
“嗯!可以了可以了!”
“行!保温着,到点儿炒个糖色儿就出锅!”
许之卿从热气腾腾的厨房里挤出来,接通视频,那边霍大一嗓子,“新年快乐!”
许之卿笑,“新年快乐,小霸王也新年快乐”
姚二似乎在外面,本来黑漆漆的夜却因为烟火而瀑亮,满屏的欢笑,“他啊,刚才吃糖葫芦倒牙了哈哈哈哈哈…!笨死啦”
尹赫挤过来,露出脸,“我俩还没拜完年呢,拜完找你们去,跟罗姨说一声,排骨必须给我留着!”
“就知道吃”姚二把他推开,神秘兮兮道,“我给你们带惊喜,能不能猜到是什么?”
“大呲花”是程澈说。
许之卿回头,他穿着大红的宽松毛衣,正整理着自己的袖子。
“你咋知道!?”姚二张大嘴巴震惊道。
程澈抱着胳膊,亲昵地挤着许之卿,倒是没注意自己的脸有没有入境,“尹赫那小子每年都送烟火过来,在这小区里放,他有瘾”
“靠!尹赫!你他妈不是说这玩意最有新意!”
“绝几把有新意!”看不见的地方尹赫哀嚎的声音冲出屏幕,“你听程澈那狗犊子瞎嘞嘞!”
视频挂断,许之卿问程澈怎么没去厨房帮忙。程澈摇头摆尾的说他懒得干,等着吃就好,拖着人去沙发上坐着,电视上已经开始了春晚浩浩荡荡的盛大场面,困在方方正正的电视的小盒子里,减轻了很多氛围的冲击,他们两个坐在沙发上,胳膊挨着胳膊,大腿挨着大腿。注意力没分多少给这春晚。
程澈拿腿碰了碰许之卿的腿,许之卿的腿被波动晃了晃,他接着这力道再撞过去程澈的膝盖,一下碰一下,乐此不疲。
外头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厨房是老两口不停歇的吵嘴,电视机里主持人拜年的贺词一句比一句高,沙发上的两人不说话,不知道沉浸在哪一方世界。
许之卿看向窗外,大红的窗花正正当当的贴着,旁侧两只灯笼呼啦呼啦的转,里面各种吉祥物的图画随着周转蹦跳出来。许之卿笑,“罗姨贴的窗花真好,咱家的窗花被你贴歪了…”
程澈想起来嘴角也挂上笑,尽管他整日眼角眉梢的笑意就没安宁过,“我还问你正不正,你说正,我才落汀”
“我也得负责任?”
“一半吧…”
“你算最高责任人”许之卿说。
“那你算什么?”
“我?”许之卿憋了股笑说,“我算最高责任人家属,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程澈咯咯笑了两声,膝盖再次碰了碰他的。
许之卿看他,程澈压低声音说,“走啊”
许之卿看了一眼门口,不解道,“去哪?”
程澈拉起他,给他套上厚棉服,一整套的保暖装备,自己匆匆穿一件外套,推着人出了门。等门关上,四周陷入黑暗,他才说,“私奔——”
小区都是雪,也可以说小镇都是雪。上城很少有雪,就是有也存不下,最多一日也化得干干净净。
脚踩在上面嘎吱嘎吱的,许之卿记忆里,小镇的雪从初冬开始,一直到春天,是一年四季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下到鹅毛大雪,小学会放半天假,路上的雪飘得慢,行人走得也慢,大雪天气会把一切都拽得慢慢的,却少有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