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17)
程澈也许只是感叹一声,趿拉着拖鞋走了,叫他跟上。
“我还是要走的”
许之卿紧的发疼的嗓子不知是怎么把这句话平静着扯出来的。
骤然停顿的脚步声将他的心也拉的紧了,窒息裹着他。
一声冷笑。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笑声,很低,许之卿记得以前程澈想动手打人前也这么笑过。
“你大爷的许之卿”
许之卿以为程澈还会干点别的,比如给他一拳,一脚,甚至把他脑袋揍爆浆。
但程澈什么都没做,径直离开了。
“不想让我全国通缉你,就赶快回去睡觉”
同床共枕,呼吸频率也是不同的,就是温度也一样天差。许之卿整个人冰窖似的,不知过了多久依旧没有睡意。
被子窸窣,手腕搭上一个温热。
几乎是瞬间许之卿脑袋里的塔台信号就崩了,连震的嘀——
程澈身体回暖很快,冬夏四季身体都是暖的,似乎和他本人一样,太阳似的转着,只凑近些都能吸收到光亮,哪怕只是远看着,也被能量折服。
程澈的手只是搭上,没再动。这动作安抚的成分居多,不带任何旖旎可发展的韵味。不用说话,许之卿也知道了他想说的:别想了,先睡吧。
身体快将停滞的血液从腕处跳动的脉搏开始,由着不属于自己的手掌传送进来源源不断的热,暖了通身。不觉间竟真的睡着了。
第二日饭后,罗云唤着将他叫过去。
许之卿下意识地朝程澈投去目光,脑袋反应过来不该做多余动作前,眼睛先温进程澈的眸光,那儿有力量给他。
程澈接了杯水,递给许之卿,拍着他后背一步一步将他送进罗云的房间,后背的手似乎摩挲了一下,许之卿隐隐觉出,又不确定。
“妈,我和爸下楼买点吃的,有想吃的吗?”
罗云摇头,“没有,给卿卿买点酥点,楼下新开的店,他肯定没尝过”
程澈点头,说了声好,转身出去了。
温热的水才透过瓷杯热上许之卿的手,随着罗云的呼唤,他坐了她旁边。
罗云手即刻过来拉上许之卿的。
“来,好孩子,到妈妈这来”
许之卿鼻子酸,眼睛酸,全都酸到疼。
“你不像以前一样和我亲近”罗云说,“这是应该的,分开这许些年,人情总淡了”
听着这些话,许之卿越发觉着喘不上气,胸口起伏着,又半句别的说不出来,他不是第一次厌恶自己嘴笨。
“人死了,旁的咱就不说了……不说了…”罗云陷入怔然,紧攥着许之卿的手,想给些什么,终究没成。
“卿卿啊,你怪她吗?”
罗云问的小心,许之卿回握上她的一双手,梗着嗓子,慢慢拖出一句,“……不怪”
罗云想让许之卿认了她作母亲,许之卿犟着,不知堵着那句的是什么,从幼时到现在,许之卿不叫她。
罗云长叹一声,话说的轻,很少时候,罗云才透露出这份无可奈何的脆弱,“不论怎样,孩子无辜……可我又说不出她的错来,都是那个混蛋王八的帐!”
“你…”说到这罗云才想起,要问一问别的,寻着许之卿的眼睛,“你见到他了?”
许之卿的眼睫垂下,喉咙滚了一圈,情绪隐着,“见过。现在没联系了”
罗云重重松了气,“那就好,这就好…总算……”
没在镇子耽误太久,又一日,许之卿便辞身离开了。
工作和生活总掺在一块,专挑不出来谁去单独处理,纵是心头杂一锅浆糊粥,也得专舀出一碗来工作去。
何况,许之卿不允许自己放松。
路边抽了烟,冷冽的风呼呼的灌,这里已经是小镇边缘,尽是冬日荒芜的土地,还有冻得翘边的田水。他得尽全力去筛选,将那些蠢蠢欲动将要翻卷上来的回忆压下去。这里每个地方,他都来过,和程澈一起。
手机震动,许之卿没准备的对上程澈的备注,手一抖,烟烫了指头。
接还是不接,这是一个问题。
放任…还是……制止?
“喂”
是程澈的声音先过来,激荡的许之卿周身猛然起了一阵电麻似的感觉,他害怕,……也期待。
“在哪呢?”
“嗯?”许之卿克制着抖的手,不让自己放松,放松会被攻破城墙。
不要他靠近,不要他靠近,不要他靠近。许之卿自己跟自己默念。
“应该快上高速了吧”电话那头说,“有风声,你没在车上,在外面抽烟”
许之卿闻言惊诧的四周看去,一片静寂。
似乎连他这动作也能看破,笑声来得顽皮,“我猜的”
“嗯”许之卿答,也没因此松懈下来。
“来接我,我在车站”
在自我唾弃中,许之卿驾车停在了小镇车站。
在市里上高中时,他们总得来车站坐大巴,沿途两小时四十五分钟。程澈每每要晕车一回,许之卿记着给他带晕车药,试来试去都没有橘子管用。橘子捧鼻子跟前,两眼一闭,一觉睡到站,什么晕车都追不上。
思绪间,副驾驶车门被打开,一股冷风扎得许之卿一愣。来人大辣辣坐进来,双手互相搓着,想来外面等久了,哈气灌白。
“这天儿太冷了,再套一层都够呛能抗住…”
“咱走吧”程澈提醒。
许之卿回神,启动车子。
一路上程澈的话匣子还多着,东聊聊西点点,大都一些许之卿不用动脑子也能回上一两句的闲嗑。他们之间,似乎总是程澈游刃有余些,许之卿不自抑的想,怎能这些年来毫无长进,任着心意胡乱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