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回清了清喉咙,嗓音明亮许多,“在听。”
“我帮你约了明天上午十点,不用挂号,直接去方老师诊室就行。”
事已至此,季回不想再拂对方好意,认真答应下来,“好,我知道了,谢谢你,意佩,又麻烦你了。”
电话挂断,季回躺了会儿才撑床坐起。
窗帘没拉,屋外飘着一朵半橘半蓝的云,像油画棒随意涂抹出来,着色并不均匀。
“嗡——嗡——”
手机振动两声,季回收回目光,点进消息。
【意佩:舟城市人民医院,上七楼右拐第三间。】
【意佩:这是方老师的电话。】
季回正要回个“谢谢”,视线扫过屏幕顶端,意佩两个字下方,显示“正在输入中”。
他干脆收起键盘,打算等所有消息都发来再给回复。
对面似乎在认真组织语言,过了很久才跳出足以占据屏幕的一整段。
【意佩:季回,很抱歉我又自作主张替你做了决定,我没有过问你的意见,就擅自帮你联系了医生,现在再打着“我是为你好”的旗帜未免太道德绑架,我的确有自己的私心,你是我进入组织后救助的第一个人,对我来说,你很特殊,也意义非凡,我希望你能好起来,帮我这个一生都在追求完美的处女座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当然,你这个狮子座可能无法理解我们处女座的想法,但就是很奇怪,有时候就连我自己都不理解。】
季回能理解。
景樾也是处女座,他可以在实验室待一整晚,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相同的实验,只为求一个最完美的数据。
景樾喜欢完美的事物。
而他连完整都算不上。
【季回:意佩,很感激你为我付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报,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
他这辈子亏欠的人太多了,自他跌入低谷,那之后出现的每一个人,递来的每一束玫瑰,表达的每一份善意,都像是一种负债,并未将他从深渊中拉出,反而像座大山,死死压在羸弱的肩膀上。
【意佩:我不求回报啊,我也不缺钱,不然当年也不会加入麦田这个公益组织,再说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你来我往,人这一辈子注定会亏欠几个人,也会被人亏欠几次,不必太在意。】
【意佩:期待明天更好的你!加油小狮子!】
季回无声笑笑,拇指轻点两下。
【季回:谢谢。】
与意佩道别,季回又看了会儿天,直到太阳落山,黑夜由半开的窗蔓延进屋中,他才从床上下来。
在冷藏中放了几个小时的炒河粉已经凉透,变成结实的一坨,无处落筷。
季回尝了一口,除了沾染上冰箱的霉味以外,其他还不错。
他没开灯,就这么站在窗前,看着夜色,一口一口,将剩饭吃干净。
工作日,医院依旧人满为患,季回挤上电梯,耳边响起询问:“几楼?”
“七楼。”他礼貌回道,“麻烦了。”
电梯门合起,露出上面的楼层指引图,七楼的箭头后面跟着三个大字。
精神科。
季回感觉到拥挤的人群突然往四周撤了一下。
实际上无人动作,但他就是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周遭的空气迅速流动,只有他身边空荡荡的。
或许只是心理作用。
毕竟他都已经沦落到要看精神科了。
电梯一层一停,到七楼时已经没多少人,出电梯后右拐,只有第三间大白天亮着灯。
季回停在门口,墙上挂着诊室医生的照片和基本信息。
方清雨,三十四岁,毕业于首都医科大学,亚洲医学联盟会成员。
意外的年轻,很优秀的alpha。
季回深吸一口气,缓缓抬手,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敲响了那扇门。
“请进。”
得到允许,他推门进屋,“你好,方老师,我是季回。”
方清雨起身,隔着办公桌同季回简单握了握手。
“你好,意佩总跟我提起你,这下终于见到了,坐吧。”
要跟一个刚认识的人袒露伤疤这件事令季回不安,他拉开椅子坐稳,头微微低垂,避开对面的眼神。
瞧见他的动作,方清雨挑了挑眉,“要不要喝点水?”
不等季回回答,他已经接了一杯温水搁在桌上。
“谢谢。”季回不渴,但他还是拾起杯子,小口小口喝着,直到把整杯水全部喝完。
“别紧张。”方清雨露出一个和煦的笑,“把我当成意佩那样的朋友就好。”
“好,麻烦您了,方老师。”季回放下手中纸杯,头也抬了起来。
“季回,你的情况我简单了解过,听说在那件事之后,你就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人,对吗?”
季回点点头。
方清雨又问:“经常?很频繁的?”
“嗯,经常,很频繁……”季回犹豫着,他用了一个词形容:“如影随形,就在门外。”
季回说到这里时,方清雨下意识往门口看了眼。
走廊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收回目光,继续问:“那他会对你做什么吗?”
季回摇头,“不做什么,他们只是跟着我,不管我去哪里。”
方清雨捕捉到这样一个字眼,“他们?很多人吗?”
“嗯,很多人……但、但我回国之后,这种情况就好多了。”季回结结巴巴说出自己的猜想:“他们应该是,没、没有国内护照。”
方清雨费了一些时间才搞懂季回的逻辑。
“他们”应当都是澳洲本土人,因为没有国内护照,所以在季回回国之后,就无法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