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编制深似海(138)
沈青浩声音喑哑，极轻地颤抖着“啊”了一声，像是野兽痛极时的嘶吼。
只有他疼得受不了的时候才会这样，梅筠枫万万没料到是这个结果，极力挣扎到了床边，滚了下去。
下面的碎瓷不知道能不能刺激一下沈青浩捏出来的这具壳子做出应激反应。
沈青浩当指挥这些年，逻辑性和细节性极强，应当会遵循合理的设定。
可他没有落在碎瓷中，熟悉而陌生的怀抱拥住了他，在房梁塌陷、碎石落地的各种噪音响动中，他清晰地听到了碎瓷扎进沈青浩的手臂的声音。
这个傻子！
梅筠枫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股力气，揪住了沈青浩的领子：“你疯了？”
他对上了一双痛苦混乱中勉强挤出些许清明的熟悉的眼睛。
梅筠枫惊愕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上所有的伤势都不翼而飞，所以……不是他突然有了力气，而是沈青浩醒了。
他手中已经凝聚出了一把透明的长刀，打算劈开这梦境，带沈青浩出去，可却被一只颤抖的手摁住了。
沈青浩的手臂仍然在流血，没有痊愈。
梅筠枫几乎立刻意识到，梦境中的伤仍然在沈青浩身上显化，证明就算沈青浩意识到这不是现实却仍然无法离开。
沈青浩紧咬牙关，颤抖着嘴唇，额上青筋直蹦，似乎在对抗着什么不可抗力：“找……它，杀……”
他几乎发不出声音，每说一个字就吐出几口血、全身像是被千刀万剐一样现出了无数血线，声带也被割得血肉模糊。
梅筠枫徒劳无功地试图用特能把他黏回去，但沈青浩仍然变得越来越透明。
找什么？杀什么？
房间彻底坍塌，梅筠枫也在那一瞬眼前一黑，即使勉力抵抗也还是失去了所有意识。
程庭萧在这地下室中转来转去，无意识地翻着局内系统。
两大处长直接放倒也就算了，反正这俩败家玩意儿天天带薪旷工挣外快，有他俩没他俩一个样。
可他这个局长倒是头一次旷工，撂下一堆烂摊子就跑了，而且他现在根本不敢批复。
即使是他这个地下室的屏蔽系统无比高端，他也不敢冒险。雁过留痕，即使他自觉扫清了一切踪迹，可人是永远无法做到完全保密的。
沈青浩和梅筠枫的事应该已经全局皆知甚至全球各地的顶层特能者皆知了，想要他们死的可从来都不少。哪怕是基特局内部，真的就是铁板一块吗？
这两个讨债鬼，自己闭眼一睡倒是清净了。
玄武一直在找他问该怎么接待署长就算了，结果青龙朱雀上报说他们抵达了那个工业园区，被鬼煞副队梦寒领头拒之门外，目前双方仍在对峙。
程庭萧确定及肯定自己派出去的只有青龙，而且叮嘱他们以安抚为主，和平合理解决问题。
这朱雀是上面越级直接派下来的，青龙报告附加说明表示这队朱雀比他们来得还早，而且咄咄逼人，气氛极其严肃；
而鬼煞，想都不用想，梦寒这女魔头听谁的话一目了然。
这局长特么当的，一个个都跟他在这儿玩跳棋呢是吧，干脆这局长让他们来当得了呗。
程庭萧怒从心起，连个给他骂的下属都没有，只好照着梅筠枫那张可恨的脸虚空捶了一下。
监测仪忽然发出了报警声，程庭萧的手还在半空中，对这种无理取闹的碰瓷已经惊呆了，愣了一下才急急忙忙去看数据。
监测仪显示沈青浩大脑内特能稳定性陷入了巨大的波动中，扫描图上显示其大脑中被侵蚀的阴影区域更大了一些，而梅筠枫的各项数据也掉了一截。
程庭萧：“……”
梅筠枫到底是进去救人的还是从事敌后破坏工作的？短短几十分钟，成功地把两人的生命进度条都作得短了一截。有这本事，他干脆去那些不法组织老巢放个炸药得了呗。
梅筠枫仿佛还置身于梦境崩溃的天摇地动中，感觉大脑针扎似的，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眼皮掀开。
入目是熟悉的海报，如果不是他的精神坚持不懈地对他抗议，他恐怕都要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梦了。
他听到了外面走近的脚步声，手动不了就只好靠眼皮使劲缓解眼睛酸痛。
门开了。
“你醒了？”
梅筠枫没有闻到熟悉的菜香，沈青浩手上只有一碗小米粥。他瞳孔紧缩，重新看向棚顶、四周，心中一片冰凉。
他以为是自己刚醒眼睛酸痛所以看东西比较模糊，但现在他看沈青浩是清晰的。
除此之外，屋中的海报、桌子、摆件等都仿佛加上了一层厚重的滤镜，模糊不清，有一种诡异的迷幻扭曲风格。
沈青浩视而不见，而所有的一切仿佛像是大型的精神污染，在将梅筠枫向着迷失中拖去。
小米粥是比较公认的养病标配，但他最不喜欢吃的就是小米粥。
梅筠枫终于明白为何以沈青浩的精神强度，会在短短时间内被醉梦花的梦境入侵到这种地步了。
如果不出他所料，每一次沈青浩敏锐地意识到这不是现实的时候，这一次的梦境就会迅速崩塌，而每一次梦境崩塌带给沈青浩的则是部分记忆被剥夺以及醉梦花对精神的进一步入侵。
而每一次新的梦境都会消耗沈青浩自己的精神特能去构建、同时让他忘记上一轮回的经验。
就像是这间他们两个最熟悉的梅筠枫少年时期的卧室中被打上的马赛克、从瘦肉粥变成的小米粥、消失的梅菜扣肉……以及沈青浩眼中与语气中减少的在意与熟悉、多出的迷茫与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