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道(46)

周志宽听到这话看了床上好似弱柳扶风的蒋为舟一眼，到底是笑了几分：“那倒也是。”

送走了周志宽和常桂香，蒋为舟叫来了一位大茶壶

妓院后勤人员

，给了他几吊钱，请他帮忙去买点草药。

“买药？”大茶壶疑问。

“我前几日不是刚落了胎吗？有点亏血气虚。左右都是我自己掏钱，妈妈也不会多说什么。剩下的零钱，大哥留着打酒喝。”

大茶壶立马就笑了：“好说好说。”

很快大茶壶买了回来，蒋为舟又给了他一点钱，请求他在外屋帮忙煎药。

煎好了之后，蒋为舟匀出一碗送给了青柠。

这边蒋为舟正在床上喝着药，那边橙香过来告诉她说：“青柠姐姐说她用不着。”

蒋为舟愣了一瞬：“为何？”

橙香道：“姐姐还不知道呢，妈妈早就自己动手治好了青柠姐姐的病。早两日前，姐姐就开始接客了，这会自然用不着了。”

蒋为舟想到自己到底还是没能阻止青柠受这一遭罪觉得有些遗憾。但好在人没事就好。

“谢谢你了，橙香。”

“别客气，姐姐。听他们说过两天周公子就要给姐姐铺堂了。在咱们这儿，到现在为止，姐姐还是第一个有人给铺堂的，姐姐这么厉害，以后多教教我好不好？”

橙香拉着蒋为舟的手撒娇道。

蒋为舟有些愕然，她看着才12岁的橙香，没想到她在这里竟如此适应，竟看不出厌恶的模样。

“你喜欢这儿吗？”蒋为舟问道。

橙香笑了一下：“喜欢啊。这里的姐姐们对我都很好。如果将来我也能像软舟姐姐你一样，得了一个好恩客，那我肯定也每日都会有新衣服穿，有好菜好肉可以吃。比跟在我爹身边幸福多了。”

“那倘若以后你遇到了坏客人呢？他们打你，欺辱你，那时你还觉得好吗？”

橙香不甚在意地笑笑：“真遇到了，那也只能认命啊。早死晚死都得死。死了就死了。倒也不想那么多。”

蒋为舟看着橙香，摸了摸她的头，眼里不知该流露什么表情。

最后只得道：“小孩子，怎么能把死挂在嘴边呢？你若想学，以后我慢慢教你。”

“谢谢姐姐！”橙香笑着一蹦一跳地跑了。

蒋为舟喝完了药跟大茶壶说：“剩下的不劳烦你了。我自己来。”

说着她就自己下了床，去洗了药碗。

来到河边，脑中忽的一下就想到那个落了的孩子。她站在槐树边，看到了一处颜色比较新的泥土。

她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那个未出生的孩子。便只是呆站着看着那抔土发呆。

想着想着，莫名地又想到了那天夜晚遇到的那个男人。

说曹操曹操到。

下一秒，她就看到了那人从自己的记忆中走出，走到了自己眼前，甚至她都不知道对方是从哪个方向出来的。

蒋为舟愣了一瞬。

对方身上的衣着似乎变了。

“我听了你的话，去参军了。”

吴系民道。

蒋为舟点点头：“挺好的。”

吴系民又说：“南边最近有战争，不日我就要跟着部队一起出发了。你…..”

蒋为舟看着对方，想知道他要说什么。

“你要和我一起吗？”

吴系民的话音落下，蒋为舟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心一震。

“你不是想要自由吗？我带你走。”

吴系民背对着落日站着。蒋为舟虽然也知道男人对女人说的很多都是谎话，但是这一次，蒋为舟隐隐有些动心。

或许吴系民没有骗她，可以把她带到自己神往已久的外面的世界去。

但蒋为舟到底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吴系民有些奇怪和难过地看着她：“你不想吗？”

蒋为舟想。她当然非常想。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抛下这里的一切跟吴系民走。

可是走了之后呢？

难道外面女人的处境就比院里的更好些了吗？

她也不是没在外面生存过。她嫁过人，做过典妻，又沦落风尘做了妓女。社会上也不用女人做劳力。她去了外面，还是得依附男人。而男人，又视女人为物品，更何况，是她这样出身的女人。

这时，蒋为舟又想起了院里那些与她都差不多出身的女人们。

想起了青柠的姐姐，她就埋在自己脚下的这片土里，还有她们俩的孩子。想起了青柠，她躺在床上看向自己哭泣求救的目光。又想到了张姐，拥有儿子却又无法养活，养活了儿子又无法见面，还想到了才堪堪12岁就已经看淡生死，把妓院生活视作常态的橙香 。

这些女人们，连同蒋为舟自己，都是这世上许多平凡女子的缩影。苦短的一生，风一吹，就散得无影无踪。

自己若一去，那院中这些与自己同病的人，她们日后却会依旧在这样的生活中麻木着，甚至适应于其中，然后再如此循环往复，一代又一代。

蒋为舟想了许久，终于对吴系民拜了拜：“小人感激公子恩情。”

吴系民乍一听这话以为蒋为舟答应了，“那我们走！”，说着他朝蒋为舟走了几步，但蒋为舟却只是站在原地。

吴系民疑惑，蒋为舟此时娓娓道来： “大人救我，只能救我一人，而我留在这里，虽尚无多少能力，但或许还能庇护一些院中之人。请大人不要挂怀我。大人在战场上杀敌卫国，小女也会在这院中守护一方。我亦有用。”

吴系民看着蒋为舟，蒋为舟则低着头注视着金光粼粼的河面朝着远方一荡一荡地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