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道(69)

“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槐树精…就种在隔香室的后院河边…”

“只可惜我，道法不深。在遇见你的前一年里，我靠吸食地下埋藏的一对母子的骨血，有了意识…”

“再后来，遇到了你。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你，我总觉得很熟悉，好像见过你…后来，我的树根下又埋进来一个婴儿，我靠吸食他，变得可以离开那棵树了。但后来才知道…那竟是你的孩子…”

“我很后悔…”

吴系民说的很痛心，甚至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蒋为舟想要够一够他的手指，也无力做到。

“后来，我决定去当一个将军…就好像…那是我曾做过的事。也是…无颜面对你…”

“只是有一天，我突然感受到你的血迹…渗透土壤，被我吸入进来…我一想到你是不是也被埋到了树下，就顾不得许多…我直接从战场上跑了回来…可惜我真的没什么法力…我只能骑马，马死了，我就跑…跑不动了，就走…可还是觉得自己太慢太慢了…”

“好在…我看到你平安无事…只是你过得还是那么地不高兴…”

吴系民似乎说的有点累了，眼睛缓缓地闭上。

蒋为舟好怕他死了。但是过了一会吴系民接着说道：“其实，迎娶你，有我的私心…我可以不向陛下说那些话、可以不在朝堂上与他辩驳、可以说我其实暂时不想婚配…但我都没这么说…他说要赐婚的时候，其实我高兴坏了…为舟，我是不是太坏了？”

蒋为舟听着吴系民的话，眼角竟蕴出一点湿意。

“为舟，你睡着了吗？”

“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你死的…”

蒋为舟只当吴系民的话是在安慰自己。能与他死在一处，蒋为舟觉得一点都不可怕。

甚至还有点幸福。

她看着吴系民，等到生命最后一刻的到来。

但是下一秒，她竟然觉得吴系民的身体在隐约的发光。

一颗小小的珠子从他的胸膛中升起。

“我的精元，给你了，为舟…你不会死的。”

“只是，我下辈子还想跟你做夫妻，请你不要忘了我…”

说完这话，那颗小珠子就朝蒋为舟飞了过来。

蒋为舟看向吴系民。他的眼睛睁着，嘴巴也保持着最后一个“我”字的形状，整个人已经呈现出一片死灰。

“系民？！”蒋为舟的嗓子叫出了声。

她甚至能够坐了起来。

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刻，那颗小珠子已经飞进了她的身体。

但是蒋为舟找遍了全身也没有发现那颗小珠子的身影，也不知该怎么将它取出来。

她看着吴系民，满脸的不知所措。

太阳偏过了那个狭窄的天空，整个夹道瞬间阴暗了下来。

蒋为舟抱起吴系民，忍不住地哭。

哭着哭着，就下雨了。

蒋为舟感觉全身越来越痛。她一开始以为是身体在恢复，所以痛，但是后来她发现不是的。

那股痛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被碾碎了一样痛。

每一滴血都在沸腾，都在四处乱窜。身体中的一处在隐隐发光。

蒋为舟看到了那颗珠子的圆形在闪烁，从一开始的金色，然后变成红色。

也是此刻，蒋为舟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要四分五裂一般，脖子突然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扼制住，喘不上气。

一口气都喘不上！

在极度疼痛与缺氧的边界点。

蒋为舟的脑中突然涌进了许许多多的画面。

“将军也别怪我。你自己卖了秘密活下来了…”

“苛捐杂税的背后是上层阶级的固化…”

“届时，我们可以杀起义军于马下，然后建立一个新的政权…”

“穷人最希望的是什么？…”

“当年还多亏了小姐和老爷夫人肯收留我和我爹做事…”

“老爷息怒，小姐真的不曾对奴婢说什么。”

“别扔.....别扔她.....她是我的女儿....”

“雨啊！是雨！下雨啦！！！！！！”

“我女儿说了！东边有粮！火的东边有粮！你们莫吃她！”

“娘，你起来，我好饿…..好饿。”

“娃娃，爹饿….饿的没法了.....”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编个谎言？”

“是希望。但凡还有一点希望在…”

“此女眷恋人间，主动跳下堕凡井…”

“依老道之见，不如叫她遍尝人间生离死别、天灾人祸…”

“正所谓舟不渡人，人自渡。仙子名为舟，如何不知…”

“恭喜上仙，终成正果。”

“我乃柳幸，万年前…”

最后一口气上不来，蒋为舟的眼前千千万万的倒带景象一瞬间慢了下来，变得尤为清晰，甚至连人脸上的每一个毛孔，每个人在做什么，脸上什么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种善因，结善果。渡人不就是渡己？我们又何尝不是在自渡呢？”

“我叫吴系民， 也是逃难的。”

“下辈子还想跟你做夫妻，请你不要忘了我…”

“不要忘了你…，我…不会忘的…”

说完了这句话，天空一声惊雷，忽降骤雨。

尸堆上的两个人，也变成了尸堆的一部分。他们被晒干的血慢慢地在雨中化了，随着雨水一起流了下来，同其他人的血液汇集一处。

汇成一处血泊。

京都。

大殿之上。

“高将军此次力挫敌军，解了西北边境大患，实在是功不可没啊。还请陛下为高将军赏功。”

“这是自然。”

皇帝听了谢雨的话点点头，当即宣布封高长勇为“昭武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