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无意成仙(1196)
树种是三花娘娘寻来的,坑也是她刨出来的,土也是她埋的,施术的则是燕子,道人只请看热闹的工人浇了一桶水罢了。
“那叫什么树?”
走出一些距离,身后的讨论声听不见了,敲击声、锯木声也变得模糊了,就连最响亮的吆喝声也明显变远,三花猫才仰头对道人问道。
“我也不知道。”
道人低头如实回答她:
“不过在山中修道观是好事,尤其是在这里修,修供奉真龙的道观。因此很多年后,世人仍会因此记得这里曾是云州龙腾之地,前方环山云池之中曾住着真龙。虽然在那时候,真龙早已经不见踪影了。
“这里风景也好,道观风景相得益彰,既适合山中人清修,后人想必也会喜欢。若有繁华盛世,道观尚存,定有源源不断的人来到这里。
“植树也是好事,世间简单小事,比植树更好的实在不多。树能活不少年,而且不会走,也许很多年后,三花娘娘和燕子再回到这里,还能看见自己当年亲手所植之树,到那时,感觉会很奇妙。”
道人语气平静,拄杖边走边说。
燕子飞了下来,落到前方树枝上。
猫儿也仰起头一眨不眨的把他盯着。
“会很奇妙?”
“是……”
“什么是奇妙?那是什么感觉?”
“不可言说。”
“是什么感觉?”
“妙不可言,说不出来,说出来三花娘娘也体会不到。唯有到了那时,三花娘娘来到这里,自然而然就能明了。”
“唔?”
猫儿严肃的看向他,又扭头看向旁边燕子,觉得不对劲:“但是燕子好像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三花娘娘如何知晓?”
“看他样子就知道了。”
“因为他……”
道人也看向燕子。
一时却不知如何答。
燕子则扭过头,张开翅膀,将脑袋伸进翅膀里,装作梳理羽毛。
“你是不是偷偷给燕子讲了?”
“绝无可能。”
“那是为什么?”
“可能燕子与猫不同。就像人与人之间,有人有所短,有人有所长,本就有所差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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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助宋游暂观天下。
回到家时,看见隔壁大树下坐着一堆人,有人在乘凉,有人在下棋,他也不由站过去看了看。
几个老人,下的是象棋。
两个人在下,三五个人在看。
不远处还坐着一群人,聊着谁家女儿要出嫁了、谁家儿子讨不着媳妇这类琐事。
夏蚊虫多又毒,这里人手拿蒲扇,夜里高低都是蒲扇打在身上的声音。
这几下来,附近邻居对他的态度发生着肉眼可见的变化。
起初大家持着看热闹的心态,并不认为他能在这里久居,时常在私下里讨论他能撑几天。可这几天下来只见他每进进出出,全无慌乱与惊惧,一副已经在这里安定下来的姿态,再结合他初来时穿的那身道袍,众多街坊邻居再看他的目光,就多了些敬意了。
宋游看了一会儿,有人来与他搭话。
“小先生晚上吃过了?”
宋游扭头一看,是斜对面那家的女主人,隐约记得男主人似乎是公门人士。
“吃过了。”
“这间院子都好几年没有租出去过了,就是有人来租,也当天就退租了。”这妇人好奇问,“小先生住这里每晚听见这鬼唱曲的声音,真就一点不惧吗?”
这话一出,傍晚昏暗的光线中,便是不少目光朝宋游看来。
显然大家都对这样的话题感兴趣。
也许在这几年里头,这间闹鬼的院子帮助他们度过了不少无聊的茶余饭后。大家聊它的话题很久了,这倒是第一次见有人在里边住了这么些天,自然又为它添了一个新的话题。
却只见宋游盯着老人下棋,笑了笑说道:“各位不也听得见么?”
果然不怕!
有人内心一凛。
还以为他睡得早睡得死,听不见呢。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我们是知道那鬼在这院子里出不来,何况没人住进去的时候,她只三五天才闹腾一次。”妇人说,“并且我们平不做亏心事,晚上也不怕鬼敲门。”
“是这个道理。”
宋游依然盯着老人下棋。
木质象棋互相击打,发出清脆声音。
人死后成鬼,鬼天生弱于人,比人更强大的鬼都已经是有道行的了,大多数鬼是比人更弱小的。即使许多恶鬼害人的方式也是通过欺骗和恐吓,一个正常人不贪、不惧,是没多少必要怕鬼的。
甚至宋游还听说过某个壮汉夜遇鬼魂,反倒反过来把鬼给欺负了的事情。
这时又听那妇人问:
“先生是个有本事的,既然如此,为何没把那鬼给除掉呢?”
“那不过是一缕残魂而已,在下多亏了她,才得以租得这么便宜的院子,怎能恩将仇报呢?”宋游转身对这大嫂微笑着施了一礼,“何况长夜无聊,有她在,也算多了些趣味。”
此话一出,许多听众顿时明了
这位小先生不仅是真不惧,而且是真有本事的,寻常人避之不及的鬼魂,在他看来却不值一提。
《千字文》翻开反盖在桌上,一头露出猫儿的脑袋,依然紧闭着眼睛,一头露出她的尾巴,却是一下一下的摇着,轻拍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