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火焰(7)

而有关财产分配的遗嘱是上周办理的加急公证，向北收到的那封定时邮件实际发送于周日下午。

向北没有料到，这件事竟然还会引来媒体。他们很突兀地联系了向北，要采访关于姑姑的生平。

向北拒绝：“姑姑是普通人，这也不是刑事案件，我不懂你们要采访什么。”

“啊，向小姐没有看社交媒体是么？”

“社交媒体上有什么吗？”

“向小姐看一下就知道了，方便的话，我晚些再联系你，可以吗？”

向北根据记者给的线索去看了社媒，果然找到一条热度很高的视频。

视频里是当天墓园内警察和记者聚集的画面，配文是：【独身高龄女性，确认癌症后公墓自杀，无人处理后事。】

这种刻意的话题导向引发了有关「独身人士如何保障晚年」的讨论热潮，有人恐慌，也有人嘲笑。

向北很愤怒，明明姑姑是优雅独立的优秀女性，却被片面之语概括成了人生失败者，太过分了吧。

她甚至不知该如何为姑姑澄清，独身是事实，生病是事实，自杀也是事实，即便以最热烈的词汇去描述姑姑，那些人也一定不会相信的。

估计还会借此深挖更多的隐私，进行更荒谬的猜测。

因为这样的担心，向北果断拒绝了媒体的采访。

等调查结束，姑姑的遗体被归还，向北才通知爸妈和大伯一家来参加葬礼。

其实算不上正式的葬礼，是向北全权委托殡仪馆办的一个小型告别会。

但大伯和爸爸都认为该当作向家集体的事来办，不然会被人说闲话。

“那么我带着姑姑的骨灰回去，按老家的习俗办，让堂哥为她捧牌位吧？”

大伯的声音冷下来：“搞这么麻烦做什么？向敏不是都买好了墓地嘛，按城里的习惯简办就好。我跟你爸会带几个相熟的亲戚过去，就这样定了吧。”

事后妈妈埋怨向北：“为什么非得跟大伯呛一句呢？那天你大伯大妈走的时候都很不高兴。”

向北哼一声：“他们还会更不高兴的。”

毕竟有关姑姑遗产的事，所有人都还不知道。

她还没有去看姑姑的保险箱，不清楚存折里有多少钱，但就那一套靠近市中心的房子，可就够人眼红的。

妈妈又问：“网上的事你看到了吧？说起来，我们之前也担心呢，你和向敏那么要好，要是她真的住院治病，就成你的责任了吧？你才刚毕业……”

“妈！可以不要这样说吗？”向北很生气，“姑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可怜！而且她连葬礼都还没办，你作为家里人就这样说，不觉得很过分吗？”

妈妈咕哝了两句：“知道了，不说就是了嘛。”

姑姑的葬礼

又一个周日的葬礼当天，来的人竟然站满了殡仪馆的一个小厅，好些人是向北不认识的。

他们站在一起寒暄笑谈，仿佛这是一场老友聚会。

向北冷眼看着，心想早知道就该收礼金的。

等仪式开始，三鞠躬的时候，向北注意到有个中年人没动，反而正举着手机在拍摄众人。

这是做什么？总不能是直播吧？

鞠完躬后，向北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附近的直播，竟还真的让她找到了直播间。

标题更是过分：《墓地自杀老妇人的葬礼》。

有好几千人在线观看，弹幕也一直刷个不停：

【不像老妇人啊，看照片挺年轻漂亮的，不像是嫁不掉的嘛，可惜了。】

【也才60岁，现在的60岁只能算中年，找个老汉也不是不行嘛？】

【听说得了子宫癌，估计以前就生不了孩子，所以才没人要的。】

【可惜了，怎么没在年轻时候找个二婚带娃的？对继子好一点，还怕什么养老？】

向北看得想砸手机，可是砸自己的总是不太好。

她举起手机，播放着直播页面，穿过人群，向那个人走过去：“在灵堂直播，什么人能做这种缺德事啊？”

那人没料到被发现，有些尴尬：“有粉丝问了，我就随便拍拍……”

虽然这样说着，手机却举着没动。

向北随意地点点头，伸手一把抢过他的手机，远远扔向了灵堂外。

随着她的动作，肃静的灵堂一下子热闹起来。

手机的主人由惊转怒，举起巴掌朝着向北扑上来。

向北比他反应更快，灵活地往后退开，那人撞到了别人身上。

又是一阵惊呼后，拉架的人就位了。

爸爸妈妈也小跑了过来，有些无措地不知该保护向北，还是该安抚被摔手机的人。

在拉拉扯扯中，谩骂斥责劝和充溢着整个灵堂。

向北背对着众人，拨通了报警电话。她看着墙上姑姑含笑的遗照，觉得此刻像是一部荒诞喜剧。

警察很快来了，还是熟人，在关于姑姑去世的调查中，向北与两人打过很多次交道。

“包警官，计警官，你们来了。”

看见警察，直播者明显震惊了一下，随后立马停止了叫骂，脸上堆起笑，嗔怪道：“你这孩子，多大点事就报警。”

向北面无表情：“你想打我，我害怕。”

那人脸上的笑快维持不住了：“怎么会，你误会了。”

包警官问：“怎么回事？”

“他直播姑姑的葬礼，我扔了他的手机。”

好像的确不是多大的事，两句话就能概述清楚了。

罪责也很明了。

直播者侵犯逝者隐私权和名誉权在先，且影响较大，作为向敏的合法继承人，向北可以依法追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