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南枝(46)
沈南知理了理头发,将脑子里那点肤浅处置了一下。她看了一下书签上的内容,写的是:
“有人说,有一个字
一经说出,也就
死去。
我却说,它的生命
从那一天起
才开始。”
沈南知读罢,顿时觉得牙酸,哪里来的小情侣的传信,被她这个倒霉鬼捡到了。
她将书签重新放回书页,准备将这件快递寄回。翻看别人的东西本就是不礼貌的事,而她又好奇心作祟,看了人家的书签,所以她又跟快递老板借了纸笔,写道:“不好意思,您的快递寄错了。我收到后未经允许擅自看了您的书签,非常不好意思,您的信件我并未打开过。书的塑封我已经拆掉,抱歉并不能复原,所以我用牛皮纸给您重新包装后再原路送回。祝您和您的爱人感情和睦。”
沈南知将纸张折迭放在书页里,接着又在隔了几家店面的文具店买了一卷牛皮纸。
现在的小朋友包书皮早已不再用牛皮纸一类的,付款后直接丢给店家,等待一会儿就能得到包装完善的书本。更别提各式各样的礼物袋了,出于美观和便捷,人们也很少再选择自己用包装纸去包装物品。所以老板翻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了几卷落了灰的牛皮纸。
沈南知摸了摸手里的纸张,有些生疏地包装起来。
“小姑娘,你这书倒包得漂亮。”文具店的老板一边整理刚刚因为翻找牛皮纸而翻出的物品一边说。
“谢谢,麻烦您刚才给我找牛皮纸了。”
“嗐,这有什么,我本来就做这生意的。”
“谢谢。”沈南知将书包装好后,将向老板借的裁纸刀和双面胶放回了原位。
“不用不用,还得谢谢你照顾我生意。”
沈南知将快递寄回后走在回家路上,想着对面那位浪漫的寄件人发现满腔爱意被拒,该是怎样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她不禁弯了弯嘴角,好像有些恶趣味了。
不过,还是谢谢,至少这样一出乌龙让沈南知明白无论苦难多么真实,也总还有不那么虚假的幸福存在。
即使后者并不属于她。
第30章
今天是周四。
沈南知用冷水洗了脸,快速刷过牙后便默默观察着李芸的状态。
李芸起得比往常迟一些,也比往常要沉默很多。或者说自从沈立言提出要离婚后,她就像缺少了某个某个轴承的设备,生活是否正常运作已经与她无关,同时她又拒绝着其他可以替代的轴承,执意要原来那个。
沈南知并不觉得沈立言有什么过人的魅力,可李芸就是深陷其中,所以沈南知只是站在这片泥淖周围等待着,等待着李芸明白越是挣扎越是会下陷,越是用力越是会绝望。她有时也会不忍地向李芸伸出手,妄图将她救离,但李芸只是一巴掌打在她的手背上,警告她不要插手。后来沈南知便明白了若是有人沉溺于一个自己编织的梦境,帮他打碎虚妄的人不会是恩人,只会是仇人。
于是沈南知在生活中尽力充当着一个局外人,说得仁慈些,是在学着当一个人类生活的观察者,她希冀以这样的方式生活会活得不那么痛苦。
很遗憾,她是喜欢文学的孩子,她天生就会为落花伤情,替风声伤怀,她注定不会成为一名合格的观察员。
沈南知轻而易举地嗅知到了李芸的迷茫,一种激烈情绪燃烧殆尽后遗留下的焦炭。
她想和李芸说,如果你实在不想去的话可以不去的,逃避虽然懦弱,但是拖延的时间也许会成为转机。
她终归没有说话,她见过李芸太多歇斯底里的样子,见过李芸抵着她的额头告诉她要好好学习的样子,见过她走在自己身后满心期望的样子,见过她日复一日在客厅里等待沈立言的样子。
她总要为自己而活了,不再是某人的妻子,不再是某人的妈妈,不再是某人的女儿。不是一个后缀,而是回归到她自己的人生体验中。
所以沈南知看着李芸整理证件,然后跟着她前往民政局。
夏日的早上已不复凉爽,沈南知站在门口等待着,空调外机吹着令人烦闷的热风。
蓝牙耳机里放着不知名姓的英文歌,沈南知心绪繁重的时候会刻意避开听中文歌,文字是具有煽动人心的能力的,这会使沈南知进一步被情绪裹挟。她现在并不想思考,只是想找点什么事做,以显示她和人群的大多数人没有什么不同。
一切顺利得过分,李芸并没有和沈立言产生争执,她只是像草原上被驱逐出领地的狮子低垂着尾巴,在陌生和熟悉的土地间徘徊。
沈南知没有成年,但毫无悬念地她会随着母亲一起生活,沈立言仿佛也笃定了这一点。沈南知在来的路上还在设想,如果她突然说她要和沈立言一起生活,会不会打沈立言一个措手不及。但李芸会伤心,沈立言最多也只是会有点惊讶,这根本不会对他产生影响。
“知知,报了哪所大学,打算学什么啊?”沈立言的语气和平常无异,并没有他们已经不是一家人了的尴尬。
李芸听到这话才想起什么的,用右手臂轻轻挽住了沈南知的胳膊,“不好意思啊,知知,是妈妈疏忽了。”
“没事,我考得也并没有符合您的预期,我上网看了两天,打算去云城大学读计算机。”
闻言,李芸拍了拍沈南知的脊背,“已经很好了,妈妈所希望的只是你以后能过上稳定的生活。”
沈南知抬头看向李芸,即使今天她已特意打理过自己的外表,依旧不可避免地透露着一股灰败的气息。原本年过中旬,马上就可以交出一份普通但绝不会出错的答卷,却被告知一开始得到的就是错误的试卷,甚至还被责问“为什么刚开始写的时候不看清楚”,答卷被撕毁,她却已没有精力再去完成原本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