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琢(10)
难怪方应琢只是吃了普普通通的凉面和冰粉会这么激动,因为他根本就没吃过。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言简意赅地总结:“没想到啊,余红菱塌房了。”
“还是给她留一点想象的空间比较好。”方应琢笑了,如释重负道,“在这里我就可以很放松,无论是和红姐聊天,还是跟你在一起,都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难怪方应琢被七月旅馆放鸽子、面对我家简陋的居住环境没有一丝一毫不悦,于他而言,哪怕是去野外幕天席地都是新奇的体验。
可是,平心而论,我其实难以与方应琢共情。
按照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我至今还停留在底层的生理需求与安全需求,吃饱穿暖都成问题,自然也不太懂得老钱们的烦恼。
我当然明白活在世上的人各有难处,可是苦与苦还是不同的。
有些人的苦是顺遂人生里必经的波折,有些人的苦则是实打实能把人压垮。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告诉他秦志勇的事,跟他讲我的手为什么会受伤。
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互相比惨是最没必要的事,我更不想在别人面前自揭伤疤。
于是,原本想说的话到底转了个弯,咽回了肚子里。
“方应琢,其实你可以不优秀不完美。”我说,“每个人都有做坏小孩的权力。”
陀翁写过一句我深以为然的话——人最主要的缺点,那就是天长地久的品质恶劣。
方应琢垂着的眼睫微微颤抖了一下,他轻声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那别人都说什么?”
“总会有人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我还是更喜欢你这句话。”方应琢抬起头,认真地道谢,“秦理,谢谢你。”
“是啊,凡事做得那么好干嘛,人生的容错率这么大,就算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又怎么样?自己心里舒坦不就行了?”
我从小到大简直是野蛮生长,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方应琢一抬头,我才发现他嘴角粘了一粒花生碎。我没忍住轻笑出声,告诉他:“你嘴角粘了东西。”
偶像包袱依旧很重的方应琢立刻慌乱起来:“在哪?”
“你别动。”
见方应琢半天没找对地方,我伸出一只手捏住方应琢的下颌,明显感受到方应琢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滞。
我用另一只手抽出一张餐巾纸,拭过方应琢的嘴角,擦掉了花生碎。
方应琢僵在原地,许久未动。他在吃饭之前把头发扎了起来,完整露出的耳朵渐渐泛出一层浅淡的粉。
粉色的耳朵……更像小兔子了。
就在这时,我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满含讶异的声音:“秦理?”
我向声源看去,一个女生站在饭馆门口,看向这边的眼神里惊讶和疑惑参半,可能是因为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我猜我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因为对方是我前女友。
作者有话说
乖小孩总是容易被坏小孩吸引呢
还是期待大家的评论哦3!
第6章 我们同在雨中
前女友名字叫胡雨霏。我和她是高中同班同学,这段恋情的开展非常简单,无非就是年轻的男生女生被彼此的脸吸引,多聊了几次天,一来二去就在一起了,至今还停留在拉拉手的阶段。
她是粟水镇里罕见的文艺少女,曾借给过我一位葡萄牙作家的随笔集,说这是她最喜欢的作家;我有时会给她讲数学题和物理题,她是唯一一个会向我问问题的人,并且一点就透;她也问过我以后想去哪里的大学,我说首都,理由一是离家远,二是可供选择的名校多,就算没考上最顶尖那两所,进其他的应该不是问题。
其实还有第三个原因,但这是我心底的一个秘密,不想告诉其他人。
她又问,那你就不能考虑一下省会的C大吗?
我明白她这么说的原因——她父母一直在外务工,前不久在省会找了份快递站的工作,收入还不错,一家人考虑长久地在那里定居。
我不准备改变我的选择,但我也不想因这件事与她发生争吵,于是我没有直接回答她到底可不可以,只答:“高考后再说吧。”
现在一回想,那句话颇具前瞻性,没人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来,我因手伤高考落榜,害我沦落至此的秦志勇离世,而胡雨霏如愿以偿,成了粟水一中今年的状元,被省会的一所本科录取。当然,她也向我提出了分手。
我们算是和平分手,当时就是在这家饭馆,她看了看我戴着支具的手,试探着说:“秦理,我想了想,我们还是分开吧……”
“嗯,好啊。”
胡雨霏没料到我的回答会这么爽快,又沉默了稍许,才问:“你之后打算怎么办?要复读吗?”
“不复读了。”
“那是打算直接打工?”胡雨霏微微皱了皱眉,对我未卜的前途表现出由衷的担忧,“留在粟水还是去外地?”
“留在粟水。”
这是实话。我现在只身一人,亲妈走了,亲爹死了,又已经成年,能打工养活自己,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去其他的地方生活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绝非对粟水有什么感情,而是我还有没解决的事。所以暂时还不能离开。
“这样啊……”
在起身离开之前,胡雨霏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祝你早日康复。”
的确是不错的祝福。
我对她微笑:“祝你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