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燃(30)
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接着之前的话头道:“沈将军,既然面具已摘,日后就别再戴了,本王知你热血不灭,初心未改,定会解你枷锁,让你施展抱负。”
沈萧云张张嘴,敷衍的话还未出口。
就被齐宵燃截断道:“别说你没有壮志,沈萧云,你是天上的雄鹰,不该被困在这笼中,本王会帮你把母亲接来… …”
“王爷!切莫如此!”
沈萧云脸色骤变,方才还在嬉笑的脸,瞬间笼上一层霜。
神色极为凝重道:“王爷如此行事,是要陛下以为,臣要造反吗?!”
齐宵燃看着那,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严峻表情,不禁微楞了一下。
上次在庄子里,即便一人面对上千蛮兵,他也未露出过这般神情。
“本王自会为你安排好… …”
“王爷若真去,那就是给臣母亲,送上一道催命符!”
沈萧云眉头紧锁,眸色尽显暗沉:“臣动身漠北时,母亲就已收拾好行装,她知道迟早会被陛下接去都城,更知道,她在都城,才能护我周全… …”
沈萧云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犹如吞下一口这世间最烈,最烧喉灼心的酒。
缓了好一会儿,才道:“此事王爷莫要再提,您若去,臣母亲宁可自缢在都城,也绝不会走,母亲他… …从来不是臣的枷锁… …”
最后几个字,沈萧云说得极沉,极重。
仿佛被千金巨石压胸般,让他喘不过气,却又无可奈何… …
齐宵燃注视着那双黯淡无光的眸子,心口像被针扎似的,隐隐作痛。
起身扶上他的肩,轻拍安慰。
虽很想知道,他心中的枷锁究竟是什么,但眼下也没再开口。
只恨自己出生太晚,没能护好这股肱将门母子… …
“王爷,臣知道您为何说这些,但请听臣一言。”
沈萧云抬起头,双眸幽幽深邃,却神情复杂:“臣不希望王爷涉险,您是中宫嫡出的皇子,身份尊贵,本该是亲王,可陛下只封了郡王,显然是想待王爷弱冠成人后,再为您另选一块儿富足繁华的封地。”
沈萧云覆住他的手背,那常年不着调的嘴,竟破天荒的说出了犹如兄长般,即苦口婆心,又温和的话。
“小殿下,您就安安稳稳在漠北待两年,臣定会全力护您周全,之后就听陛下安排,去那真正配得上您的封地,享一世安稳富贵,不要再踏足过问,这凶险边关之事了,好不好?”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掘地千尺才挖出来的温柔话,会是一把,直戳齐宵燃心魂的锋利刀。
沈萧云有枷锁,齐宵燃身上又何尝没有?
幼年时,先帝时常带他出入军营。
一般孩童见了杀伐果断的将士,多少会有些害怕。
太子儿时,就被操练的士兵吓哭过好几回,可齐霄燃却每每见了就笑。
若不是花公公拦着,那刀,他都要去摸上一摸。
故而才会自幼习武,十一二岁时,便能将那把天子剑,舞得如火纯青。
他骨子里是崇敬武将的,也曾想过要上阵杀敌,为皇爷爷,为大周铲除外患。
可帝后怎舍得让他出去饮风嗜血?就连来漠北,都是磨了好几月,陛下才答应。
这中宫嫡出的身份,有时是荣耀,有时也是枷锁… …
齐宵燃自知无缘沙场,但他也不愿做那享受安稳富贵的闲散王… …
… …
几日流云转,晚霞又漫天。
西垂红日,毫不吝啬余晖,给黄沙镀上一层金色。
几骑快马,踏着金沙,将蛮族王子年前便会来漠北,签署议和书的消息,送入城中。
数日后,纪柔桑也从天山牧场,带回来了百头牛羊,和一个消息。
一个确切的坏消息。
她走访了所有牧场,甚至给出市场三倍的价格,收购那些明面儿上,没有买主的牛羊。
可牧场主们,却跟商量好似的,没一个肯卖。
且每一位,都对这背后的原由,只字不提。
“真是备了好大一份厚礼啊。”
沈萧云立于窗前,负手望月:“纪姑娘,要辛苦你和兄弟们了,把那批牛羊盯死。”
“明白。”
纪柔桑点点头:“小侯爷,不日那蛮族王子就要来漠北了,王爷那边,可有动静?”
“沿途我都派黎济探了,没有半点埋伏的痕迹,可… …”
沈萧云若有所思道:“越是没有,才越让人不安心啊… …他可不像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 …”
“小侯爷是怕他不动手?”
“恰好相反,那王子可不是那么好杀的,除了蛮兵,玄武军也会在边境送迎。”
沈萧云转身,长叹道:“我是不知他打算怎么做,万一被自家的兵误伤,或是被蛮人所抓,会出大事。”
纪柔桑思索片刻:“小侯爷,不如把护军全换成天骑老将,若王爷真动手,我们也可助他… …”
“纪姑娘,慎言。”
沈萧云突然厉声打断:“王爷想做什么是他的事,但我们是大周兵,以往烧粮仓,是天狼不老实,为自保形势所迫,如今陛下的旨意是议和,我们若相帮或出手,就是抗旨。”
“可… …”纪柔桑微微张嘴,半响,才低声道:“是属下失言了。”
两人沉默良久,沈萧云深吸了一口气,才缓声道:“纪姑娘,我知道军中将士们,都想踏平蛮族,我又何尝不想,但… …不可如此行事。”
“属下,明白… …”
纪柔桑走后,沈萧云对着那张烛火下,残影摇晃的大周地图,凝视良久,才吹灯歇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