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一看就太短了的金腰带。
眼不见为净地移开视线,左梁诗轻咳一声,示意阁会开始。
阁老们也暂时压下对不走寻常路的少阁主的审视,静了片刻后,遵循“大事前必有铺垫”的惯例,先谈起了一些琐事。
烛火摇曳。
几乎所有人都在不动声色地交换眼神,几乎所有人都在展开无声的衡量。
除了左月生左少阁主。
他不动如山。
勒!勒!勒!
肠子都要勒出来了!
不动如山的左月生猛盯铜案上的花纹,什么阁老什么亲爹全被他丢到九霄云外去了,满脑子只有“勒死老子了!”这么一个念头。
站着的时候,陆净就得和不渡和尚合力,才能把金腰带给他捆上。一坐下来,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腰带,瞬间发出了不详的呻/吟……所谓的“横肉紧绷,线条凶悍”完全是因为左月生得用尽全力提着口气,吸住肚子。
否则扣住金腰带的挂钩就会当场崩飞出去……
陆十一!你他娘的!坑死老子了!
左月生咬牙切齿,全神贯注地与腰带做斗争。
“少阁主。”
“少阁主!”
左月生猛地抬头,循声对上了一张……一张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的脸!
“应阁老。”左月生还在提气吸肚子,不得不言简意赅,“何事?”
应阁老额头青筋直跳。
兜兜转转几个圈之后,他终于找到合适的时机,步入正题后直接将话头抛给了从阁会开始一直巍然不动的左月生。他自认为自己话锋如神来一笔,既尖锐又风轻云淡,显示出他身为阁老对小辈的宽容。
没想到的是,左月生假装听不见不接话,非逼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尊称他为“少阁主”不可。应阁老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老朽方才询问,少阁主如何看待玄武提前龟息之事?”
我操!中了!
左月生险些脱口而出。
一时间,他看应阁老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古怪,非要说的话,那是一种“押对题”了的眼神……在临走前,仇薄灯塞给他一块写了字的窗帘布,左月生在半路上一边走,一边时间瞅了两眼。
“字如其人”这句话在仇大少爷身上并不适用,他是个一等一的混世魔王,一手字却铁画银钩,风骨卓然。写在窗帘布上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却丝毫不乱,读着并不吃力。写的内容全都是仇薄灯揣测着,觉得阁会上将要出现的刁难,附带了一堆应答之策。
左月生当时还想着:咋,你仇大少爷还是阁老们肚子里的蛔虫不成?连他们要说什么你都猜得到啊?
不过,秉持着,不能浪费兄弟一番好意的心情,左月生还是边走边抓紧时间背了背。
结果!
岂止连他们会说什么仇大少爷都猜得到啊,特么地顺序都猜中了。
仇大少爷,真的还是人么?!
左月生的目光太过诡异,以至于应阁老被他看得居然后背隐约有些发凉,一时间不知道这家伙是单纯的二楞,还是长久的韬光养晦……左右视线交错,大殿空气凝滞,应阁老忽然产生了一种自己或许不应该当这个“出头鸟”的想法。
不过很快地,这个念头就被应阁老打消了。
再怎么韬光养晦,左月生的修为明心期摆在那里,还能翻出天么?
“少阁主,”应阁老重重咳嗽一声,冷厉地逼问,“玄武提前龟息一事,您有什么高见?”
第65章 青山未朽沧海未枯
阁老们不茍言笑, 冷厉严肃。
他们在等左月生开口,这是他第一次以少阁主身份正式出现在山海大殿, 他的第一次发言从语调神色到修辞内容都将被反复审视和考量。但凡他暴露一点怯弱,一点失态,一点愚昧,都将彻底钉死他的纨绔与无用。
而堂堂山海,万载仙门,怎能交与庸拙之辈!
“玄武急息,兹系重大。对内锁海治城不善, 则损山海之根基。对外应问公示不谨,则损山海之威严。拙见,除应龙司二部因循旧例,还需另委长老率弟子抚定人心……”左月生声音出乎意料, 低沉缓慢。
阁老们神色稍缓。
语急音高,是没多少机会面见宗门大人物的小辈迫切展示自己时的常态, 殊不知这样反而越显浮躁慌乱。左月生身为少阁主就该有稳如山岳的气度,他说话的时候,不需要高声叫嚷来吸引人们的注意, 因为所有人都该全神聆听。而他的语速也绝不会太快, 因为他字字千钧!
一些老古板则在心底暗暗点头:
不错, 够沉得住气。
……陆十一, 给我死!
沉得住的气左月生一边背仇大少爷写的小抄,一边在肚子里把陆净和不渡秃驴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敢沉不住气吗?!
吸着肚子说话本来就是件高难度的技术活, 格外考验人的肺活量, 只有在断句的间歇换气。说话一急一快, 特么就得直接背过气去!
幸好,仇大少爷写的小抄, 有够文绉绉的,数字一断,给了他喘息之机。
否则左月生觉得,今天他只有腰带崩飞当众掉裤,或背气炸肺一命呜呼这两种结局……
“沧溟重怒,妖戾定借机作浪,恶雨不息,魑魅定托晦化生,需谨守城关,严查街区。诸坊弟子,或五人一队,或三人一组,时时观风,刻刻查相,不予障鬼作乱之机……”左月生陈述完该烛南自身该如何应对玄武提前龟息后,话锋随即一转,“风花谷与我阁素有间隙,佛宗近生摩擦,又有百氏借道途径清洲,烛南为我阁之根基,玄武异变,需防此三者借机作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