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仓的眉头微不可觉地皱了一下。
……御兽宗,顾剑圣。
百弓庄的事情,背后果然有御兽宗在干涉。
他朝鹿萧萧点了点头,意思是:你先揍着,我出去和小师祖汇报一下情况。
“怎么,怕了吧?”庄九烛见他们不说话,以为自家师父的名头震住了他们,顿时跟大公鸡抖擞五颜六色的尾巴一样,在被铁链捆住的情况下,艰难地环抱双臂,故作矜持,“算了,不知者无罪,本少主就不跟你们计较了……咳,这样吧,你们点评点评《西洲风物卷》,我就在师父面前……啊!!!”
鹿萧萧慢吞吞地把自己不大的拳头从这招摇的大公鸡脸上收回来。
听这家伙叽叽歪歪了一早上,她早就不耐烦了。
“你干什么?!”庄九烛的神情好似天崩地裂,“你怎么敢打我!不……不对,你怎么能打痛本少主的——嗷!”
“揍的就是你这个御兽宗的家伙。”
鹿萧萧干脆利落,又给了这家伙一拳。
“你你敢!”
咚。
“等等——打人不打脸!”
咚咚。
叶仓一步迈出门,把吵闹叫嚷关在背后。
他们早就发现了,这唠唠叨叨的家伙,修为不高,但一身皮肉不知道为什么十分扛揍……陆净把他从碎石堆顺手捞出来的时候,他被一块几千斤重的大石头砸中,愣是除了闭过气去外,什么事都没有。
不过……
鹿萧萧,那可是太乙宗出了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怪力少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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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仓那边怎么这么吵?”陆净飘身落到地窟的废墟上,回头朝百弓庄还没完全倒塌的那一片房屋看了一眼,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仇大少爷,你们太乙弟子审讯的本事不太行啊,有点落后了,你看看我们药谷,经过本公子的更新换代,现在一颗痒痒丸下去,保准连几岁还在尿裤子都能交代出来。”
“痒痒丸……你净折腾这些玩意,你爹没打死你?”
仇薄灯一挥袖,石窟废墟上的积雪凭空飞起,落到一边,将整个地窟重新毫无遮掩地露了出来。
石窟地底的血池已经蒸发干净了。
梅城的城祝司将血池里的尸体搬出去了大半,但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搬走的尸体交错横搁在干涸的池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气。池子正中心的祭坛龟裂破碎,新写上了散发金光的梵文经咒——明显这是不渡和尚的手笔。
“我爹那个老古板,上次为了这茬差点没被他骂死……算了,不说他,”陆净摇摇头,一指突破经咒封锁,不断冒出来的一缕缕黑气,“就是这东西,没办法彻底消除,也没办法彻底封印……是昨天晚上刚刚出现的。”
说到这里,陆净顿了顿。
“是子时出现的。”
子时。
正是仇薄灯引师巫洛魂归人间的时刻。
仇薄灯闻言,垂眸看着石窟,略一沉吟,伸出手,食指在空中虚画出几道光纹,然后屈指一弹落到祭坛上。
光纹落下,黑气消失了。
陆净刚要松一口气,就看到消失的黑气没相隔多久,就又重新升了起来,一缕一缕,如黑蛇群舞,如幽暗中无数冤魂朝天空伸出手。
“果然……”不渡和尚意料之中地捻转手腕上的白骨珠,他低低地叹了口气,望向仇薄灯,“这不是大荒的瘴气。”所以,他才要赶在一大早,请仇薄灯亲自过来看看……其实他要请的人,不是仇薄灯,而是师巫洛。
仇薄灯颔首,神色平静。
“不是大荒的瘴气,那是什么?”陆净压下心中的不安,问道。
仇薄灯没说话,只是侧首看身边的师巫洛。
师巫洛凝视着祭坛,慢慢抬起空着的左手,又忽然止住。他的指尖和衣袖流动着同样的黑气,寒气凝结在他的手指间,利如刀刃。
天色骤阴。
陆净的脸色微微变了。
“去吧。”
仇薄灯接过师巫洛手中的油纸伞,轻声说。
师巫洛血衣衣袖飘摇,落到祭坛正中心。
他一落下,地窟中无数道黑气立刻如寻找到归源一般,蜂拥而来……在那一瞬间,黑气里浮现出无数女子苍白的脸庞,或年轻,或年迈,或美丽,或丑陋。它们是所有死于血池中的冤魂。不知为何,这些死魂没有归入荒瘴,而是停驻在这里。
死魂作轻烟,源源不断地汇聚进师巫洛的衣袖。
千道万道黑气中,师巫洛血衣殷红。
如新血流淌。
“这、这是……”
陆净声音干涩。
仇薄灯立于风雪中,低垂眼眸,凝视正在吸收黑气的师巫洛。他的手比握着的玉柏伞柄还白,指尖被天光照得透亮。一副浑然天成的美人照山河图。然而,他目光所落之处,却是森罗地狱。
“阿弥陀佛。”
不渡和尚双掌合十,敛容轻诵。
——天道坠魔的影响,无遮无掩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一人凝神,两人静默。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祭坛中不再有黑气升起。
冤魂归尽了。
师巫洛的面容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他从地窟中上来,眼眸漆黑,血衣流动,衣摆掠过雪地,留下一条污秽血痕。雪花定格,地面龟裂。
不渡和尚与陆净被他身上泄露的可怖气息逼迫,不由自主向后退。
刚才在石亭中,见师巫洛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安静地为仇薄灯斟酒焙火,他们不免有种错觉……错以为一切都没有变过,师巫洛除了模样和以前稍微有点不同,还是那个陪伴在仇薄灯身边的巫族首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