烝衎烈祖,以洽百礼……[2]”
大大小小的灯笼挂满了树梢,五颜六色的彩色绸带在风中飘摇。人们端着酒开怀畅饮,敬酒劝酒的已经不再局限于几名仙人,几条被装饰得流光溢彩的街道上,不管认识不认识,只要相遇碰面,就要喝上一杯。
满城熏熏然。
这的确是场盛宴。
为了送别,也为了庆祝,庆祝神枎的无恙,庆祝这座城的大难不死。
风吹过,灯光火影里,枎叶穿街过巷。
像一群萤虫。
停在酒盏的边沿,停在少女的鬓边,停在老人的双肩。
“……稚子嬉戏,三五成群,树梢树底,束彩张灯,人与木齐乐。”
仇薄灯屈指叩着坛顺手带上的酒,和不知哪里的鼓点,觉得三百年前秋明子南游见到的一幕,应该也就是这样了。
一群孩子你追我赶地跑过。
末尾的孩子经过一个灯架时,衣服勾了一下,人跑开的同时灯架也朝他们的背影倒了下去。眼看就要砸到了,有人伸手扶住架子。
仇薄灯起身,穿过人群,朝对面走去。
“再看,我要收钱了。”
第22章 似醉非醉酒一杯
风灯未定, 光浮影动。
师巫洛站在架子旁,白苏籽油燃起的光透过葛纱, 把竹篾骨的细影投到他面颊上。之前他一直站在胡同里,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玄青黑衣与胡同中的昏暗融为一体。
“再看,我要收钱了。”
仇薄灯说话一贯有点懒洋洋的,让人很难分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生气。
师巫洛沉默了一会。
仇薄灯以为这家伙要像先前几次一样,仓促无措地垂下眼睫, 亦或者移开视线。谁知道,师巫洛却把手放到他面前。仇薄灯“诶”了一声,看到师巫洛惯于握刀的手指摊开,几枚水玉静静地躺在掌心, 发出月华般的光。
“巫山水魄,可以吗?”师巫洛问。
居然当真了。
所以刚刚的沉默是在想该给他什么吗?最后找出了巫山水魄?
《惊奇录》曰:巫山之南, 博丽之水出源,南流入海,中有博玉, 皎洁无瑕者水魄也。一枚水魄在山海阁至少能卖万两黄金, 而且向来有价无市, 如果没记错的话, 君长老就一直念叨掌门太抠,害他“攒了一百年, 连块水魄都买不起”。
“君长老知道了, 会想撞墙吧?”仇薄灯神色微妙。
“可以吗?”
师巫洛看着他。
“行。”仇薄灯忍了忍, 没忍住,笑了, “你看吧。”
他不客气地一把将所有水魄抄走,一上一下将这价值连城的水之精华当做弹珠一样抛着玩。
枎城人盛节的赞歌被夹杂在管弦里,远远地送来断断续续几句“……锡尔纯嘏……其湛曰乐……”。
风灯的光影在师巫洛眼睛中摇曳,隐隐约约仿佛也是一抹很浅的笑意,似乎看到仇薄灯高兴了,那片薄雪静冰也随着一道染上了点暖意。
“走,请你喝酒。”
仇薄灯随心所欲地将水魄一起抛起,又随心所欲地决定。
年轻的男子和少年并肩离开后不久,身穿藏青祝衣的阿纫寻了过来。她站在空无一人的灯架对面,左右环顾,没找到想找的人。
“先前明明还在这里的。”
阿纫看着仇薄灯刚刚靠过的墙壁,秀气的眉微微皱了起来。她成为城祝后,眉眼间的孩子气一夜间就散尽了,除去代表枎城给几名仙人敬酒,她还前前后后地照看花灯人流,把声如沸鼎的一场盛会主持得井井有条。
“阿纫呀!算啦!”喝得醉醺醺的柳老爷拍着啤酒肚凑过来,“别找啦!仇仙长那样的人不是闺女你喜欢得起啦!”
“这都哪跟哪?”柳阿纫哭笑不得,“我不是喜欢他啦。”
“不是喜欢他,你一直瞅他干嘛。”柳老爷嘟嘟哝哝,“爹是醉,又不是瞎……”
话还没说完,柳老爷就“咚”一声,倒地上了,把柳阿纫吓了一大跳,急忙蹲下去看发现他呼呼睡死过去了。
柳阿纫摇摇头,把自家亲爹拉起来。
“闺女啊算啦……”
“我真不喜欢他。”柳阿纫无可奈何,带柳老爷离开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方才仇薄灯待的地方,轻声道,“我只是觉得他好像没有很高兴……”
一开始柳阿纫也没发现。
因为穿着红衣的少年看起来张张扬扬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肆意劲儿,被老人们絮絮叨叨地叮嘱时,一边左顾右盼地找出路一边浑身不自在地听,看得人忍不住偷笑。直到后来她不经意看到仇薄灯靠在墙壁上,默默地看人群……仿佛和所有喧哗热闹都隔了一层无形的玻璃。
为什么呢?
明明看起来是天生富贵花的金枝玉叶。
柳阿纫忽然就想走过去和他说点什么,让他知道枎城,这座城真的很喜欢他。
请他不要难过。
可惜后面几个酒鬼喝高了,柳阿纫不得不过去把他们拽开,不让他们抱着神枎抹眼泪——万一把鼻涕也抹上去了怎么办?
等回头,仇薄灯已经不见了。
希望能有人陪他吧。
阿纫默默地向神枎祈祷。
…………………………
灰鸟在神枎树上不耐烦地拍打着翅膀,一副很暴躁的样子。
“鸟兄勿怪!绝非有意打扰!”
仇薄灯一边喊,一边和师巫洛在枎木树冠上敏捷地几个起落,迅速地逃跑了。
灰鸟在背后冲他们愤怒地:“咕!咕!咕!”
听起来有点像“滚!滚!滚!”。
这也怪不得性情温和的灰鸟发这么大火。它辛辛苦苦重新把窝搭起来,好不容易有时间想和老婆亲热一下,结果大半夜地跑了两个来树顶吹冷风的神经病……开了灵智的鸟也是讲礼义廉耻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