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弟滤镜碎了,一时接受不了现实吧。”仇薄灯撑着伞,捏着下巴回答。
哐。
那边的娄江听到这句话,一头直接撞飞舟上。
“谁他妈的是他迷弟——”
娄江扭过头,面目狰狞地吼。
刚安静下来的两个奶娃娃被他吓到,又开始哭起来,舟子颜又开始熟练地哄孩子,陶长老又开始跟火车一样从鼻孔里往外喷烟……鱬鱼翩然而游,仇薄灯环顾四周,一下子完全不觉得这座城有什么地方是“孤冷”的了。
……………………
舟子颜一手抱着一个娃娃,领着一行人穿街过巷。
“鱬城产绯绫,色泽之艳,冠绝天下……”
舟子颜一边走,一边同他们介绍。
鱬城丝织业极盛,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有布架子,用来染布的颜料盛放在陶缸里,发着微弱的霞光。舟子颜同大家解释,鱬城的鱬鱼每年都会换一次鱼鳞,鱬城人就将换下的鱼鳞收集起来,研磨成粉,以此染出的布,便和那条赤鱬的颜色一般无二。
城中的人将这样得来的布称为“赐红”,地位等同枎城人勺蒹水酿落叶为酒。
仇薄灯打伞走在舟子颜身后。
街道两旁的竿上挂着深深浅浅的红布绯绸,大大小小的赤鱬在布匹间倏忽往来,就像海中的鱼逐浪戏波。雨水落到绸布上,水愈洗布愈红,偶尔染缸中的颜料被游进水中的鱼尾甩起,飞溅空中,就会化为流光散去,像一朵朵小小的烟花。
一路上,不断有赤鱬过来,用额头顶一顶舟子颜的手,用灿灿的尾巴拍拍他的脸颊,用鱼鳍勾勾他的头发。
舟子颜对此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鱬鱼群聚时辉煌美丽,但分散游于整片城中时,或尾随人而行,或三三两两追逐打闹,或忽隐忽现藏于角落,就显得活泼可爱。左月生几人忍不住伸出手去,想和它们玩,但手刚一伸出去,赤鱬就闪电般游远了。
反倒是专心撑伞走路的仇薄灯身边有不少赤鱬。
它们追逐他的衣袖衣摆,在身边捉迷藏,不时撞到仇薄灯的手背上。仇薄灯反手将撞上门的一条小鱼拢住,它也不挣扎。
“小家伙有点顽皮。”舟子颜替它们道歉。
仇薄灯摇摇头,表示没事。
他把手放到眼前。
其实他只是虚虚地拢着,以这条小鱬鱼的体型完全可以游出去。但它却安安静静地待着,桃花般的鱼鳃一开一合,身上的光透出指缝,一明一暗。仇薄灯有种自己拢住的不是鱼,而是一颗小小的星星的感觉、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它们这么亲近外城的人。”舟子颜感叹,“它们喜欢你。”
喜欢……他吗?
仇薄灯摊开手,小鱬鱼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摇头摆尾地游出伞。
它们能在无雨的空气中停留,但不能待太久。
“我观仇仙长的红衣便是用鱬城的绯绫制成。”舟子颜对仇薄灯说,“您有兴趣吗?我可以领您去看看赐红的那条神鱼。”
“这么多条鱼,你分得清楚是哪条?”
左月生问,他对舟子颜这位前山海阁第一天才其实有点好奇,因为老头子有次喝醉后,拍着桌子把这个名字骂了大半天,顺带地把他也骂了大半天,说他要是有舟子颜十分之一的出息,他也不用这么劳心费神云云。
不过左月生不像娄江,他体胖心宽,激将法对他毫无用处,根本就不屑于做谁谁谁的“十分之一”。
当个纨绔不比当个天才来得快活?
“分得清的。”舟子颜笑起来,随手指着两条鱼说,“你们看,它是深丹色,它是浅彤色,它的尾巴长一些,它的稍短一些……很好认的。”
左月生几人沉默地看着两条大小、形态、颜色简直一模一样的鱼结伴都面前游过。
……很好认?
“不过我是城祝,不需要认就知道谁是谁。”舟子颜笑笑,补充解释。
“鱬城的神鱼有上亿条了吧。”叶仓忽插口问。
舟子颜诧异地看了眼这位跟在太乙小师祖身后“奇装异服”神色肃穆的瘦高少年,微微颔首。
“就算是城祝想要认清这么多条鱼,也不是简单的事。”叶仓说。
他以前是枎城的祝师,并且是天赋最好的祝师。
鱬城群鱼多如神枎的叶子,而即使是叶仓,也不会说自己认得神枎的每一条叶子有什么不同。
陶容长老重重地哼了一声。
颇有些神色恹恹的娄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舟子颜辞宗回城后,从此“一无长进”……把整座城所有鱼全部认清的家伙,有时间修炼就怪了!
“咳咳咳……”舟子颜赶紧岔开这个话题,他路过一副人家的时候,把左手的小孩递给一名走出屋的妇人,“杨婶,你挂完布了啊。”
妇人接过小孩,感激地朝舟子颜笑:“舟子,你又去接人了?这是刘家的虎子吧,把他也留下,一会我带过去给刘嫂,你忙正事要紧。”
鱬城人大概是因为生于烟雨长于烟雨,说话口音绵软温婉。
“我还以为两个孩子是他的。”
仇薄灯低声对陆净他们几人说。
陆净他们默默地点头。
——其实一开始他们也这么以为。
很快地,仇薄灯几人就见识到了舟子颜在这座城里到底照顾过多少孩子……但凡是个小豆丁,会走的,就要跌跌撞撞跑过来拽他袖子抱他腿,不会走的,就要扒拉着摇篮站起来,冲他咿咿呀呀。而舟子颜对付他们似乎格外有一手,他袖子里仿佛藏了无穷无尽的糖果糕点,随时随地都能摸出一块来把人打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