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如我才不和你沉浮(144)
白明瑾第一次见到这样夸张的大病房,眼睛到处转,没空停在哥哥和椅子身上。刚刚进医院时她就发现了,除了消毒水味儿还有一种高级的气息,洋溢在来往的医护人员、病患、楼层间。
“我…我……我担心你…有被欺负吗…”她慢吞吞坐进橡木椅子,眼睛还是停不住。
“有,天天被欺负。”
白浮清没好气地说,然后发现妹妹的眼睛突然定在沈琛那个方向。
回头看去,沈琛在低头玩游戏,仿佛与之无关。
妹妹在跟前,白浮清不敢上手直接揪他头发掐他脖子。
“你摇头了是不是?”
他摇头,妹妹点头。
他见状讪讪扯下布条:“咳咳,我哪有能耐欺负他呀,小丫头,你哥哥可有能耐了,你不知道吧。”
白明瑾低下头不看他。
沈琛挺起腰板,压低声音却压不住五官飞扬:“嘻嘻,我跟你说啊丫头,你哥哥他胆子大得很说出来要唔唔唔唔!”
白浮清重新堵上他的嘴:“他就是个骗子,满嘴谎话没有一句是真的。”
沈琛反抓住他的手,努力吐出口中的布条。
她低着头,余光能瞟到争执的两人,他们看上去关系很好,好到没有任何人可以插足。
来路上已经想好了劝诫哥哥的千言万语,此刻堵在喉咙。好像说什么都没有用,他应当比自己更清楚吧。劝哥哥离开他身边,这样的话,有用吗。
她还不知道他可以这样亲近一个人呢,自己坐在这里就像个多余的电灯泡。
她本以为自己的支柱和向往是心爱的偶像,现在才知道,其实是哥哥。偶像可以随便换,亲人才是真正的支杆。
如果既没有偶像,也没有亲人,该怎么办?
那样的生活会是怎样的?
在两人的争斗中沈琛暂居上风,所以他夺回了发声权,努力把声音提到病喉的上限:
“你哥根本不想见你!”
“要不是我!你哥根本不想理你们!哈哈!”
…
儿子刚回来没多久就走了。
他不着家的这些时日她还是会按时打扫空房间,这间她非常熟悉的房间,家具陈列数十年如一日,几乎不曾改变。
回来的儿子又再次陌生起来。
他第一次变得陌生,是在七岁。
他和所有孩子一样喜欢过新年。
红火的热闹洋溢街巷,家里处处都有五颜六色大包小包的零食,什么热气的寒气的垃圾食品年间都能吃上。在外工作一年的父母会回家来,带回来新玩具新衣服,一起挂上崭新的灯笼、对联、窗花……或许最重要的是,能拿到一点点压岁钱。
之所以是一点点,是因为大部分钱款都被她收好了。孩子这样小,肯定不能任他处置,这些钱都是念书钱。
她和儿子有一说一,讲明白道理,挣钱不易。他也听话,点头不争辩。
母亲说他是个乖孙子,不需要特别多心力管教。她平时对孩子说得有点多,但相比于其他撒欢玩疯的孩子,他简直太乖了。
直到六岁,俩人才发现小白对新年真正的兴趣是年夜饭前的筹备阶段,一家族的人会聚起来,宰杀牲畜。
儿子咬着糖果站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她才想起来以往他都是这样,喜欢站过来,静静地看或是问些问题,“鹅也会被煮吗?我刚刚才和它们玩”“妈妈,鸡会疼吗?”“这猪叫得好大声呀,好吵”——先前她还以为是一年不见了儿子想黏着自己,又羞于开口。
这次她的工作是处理购买回来的蔬菜水果、腌制肉类和调酱料蘸料,儿子没有过来,仍然是站在水嘴那边的牲畜宰杀区。
然后在餐桌上口无遮拦,问“人肉的味道一样吗”。还好这桌都是孩子和母亲们,没犯大忌。
孩子们听到后有兴奋有新奇,还有一小部分在害怕。
眼看他们就讨论起来了,她赶紧轻拍儿子的嘴,严肃地提醒这不是个玩笑话,不能乱说要被抓起来关大牢。
他抹抹嘴还反驳回来“为什么问问题都能被关起来”,教训了几句“说错话就是做错事”,他才道歉,保证不再提此事。
街坊铺面重新开张时,儿子用那一点点压岁钱的一点,买封面黑压压的地摊读物,飞碟外星人、气功武术、未解之谜……
另一点钱,去买了活物。
买回来也不养,就欺负——这是母亲在电话里和她说的,听得她心脏一紧,写账簿的手都停下了。
母亲说阿清买回的小鸡,拿起一只就往墙砸。她刚刚抢救下另一只。昨天还捞起小金鱼放到桌上,看它沾着伶仃的水珠挣扎。
以前家院子里闹过一段时间鼠灾,阿清对捕杀小鼠很积极。鼠是五害之一,当时没有谁觉得有问题,还夸奖孩子打鼠抓鼠的技法越来越好。
不顾工作赶回去是不可能的,她在这边只能干着急,晚上回小出租屋里和孩子他爸讨论咋办好。
母亲后续的电话说骂过一顿后已经没再犯了,见他哭红眼睛道歉不舍得再打,毕竟是孩子还小,不懂事。
只是逼问出来,去年家门口的家养野猫死掉,是他往稀米粥和鱼肉里下了小半勺农药。
空屋已经清理得异常干净,但她还是忍不住一遍遍重复动作,思绪全然不在现在这房间里。
第二个孩子是女孩,这让她有些茫然,不仅不能保护她,还需要她保护。
她没有多余的心力照顾另一个孩子,便放回了老家继续让母亲带,每天下班监督儿子做功课。
初高中课业繁忙,管教严格,阿清没再闹出幺蛾子,回归正常的轨道,状态突飞猛进,成绩优异,出类拔萃,每逢家长会都备儿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