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13)

夏瑜绕了半圈，在何玲玲对面找到了自己的工位，姓名写的是夏鱼，照片里她正在转头打量什么东西，只拍到了侧脸。

夏瑜思索了一下，应该是上电梯之前，她正在看墙上的员工守则。

所以说，那个登记簿果然有问题吗？

几分钟以后，女领导又回来了。

她先问何玲玲：“交代给你的工作完成了吗？”

何玲玲咬牙道：“还没有。”

女领导显然很不高兴，但似乎又无可奈何，于是伸手在何玲玲脸上点了点：“抓紧时间，时间马上到了。”

何玲玲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女领导这时候往她对面走去，“夏鱼？刚才你为什么不在，是不是摸鱼去了？”

“我去上厕所了。”夏瑜轻声回答。

“公司禁止员工摸鱼，上厕所有时间限制，别让我逮到你！”女领导恶狠狠地威胁。

“公司还有什么规定吗，我第一天入职，想了解清楚。”夏瑜说。

女领导毫不客气地说：“公司有什么规定你不会自己看吗，还要我提醒你？”

她猩红色的长指甲点在电脑屏幕上，开始布置工作：“晚上10点完成！”

说完便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夏瑜，怎么办啊？”何玲玲小声问。

夏瑜想了想，“我得去看看那个员工守则，你的时间不多了，就留在这里吧。”

何玲玲：“可是我们不能出工区啊，你怎么过去？”

“走安全出口。”夏瑜道：“上班时间去楼道里抽烟是常有的事情，只要不被领导抓住就没事。”

她不放心地叮嘱何玲玲：“记住，只要没到7点，不管那个女领导怎么问，你都说工作没完成。”

夏瑜说完便从工位上离开，小心观察工区的动静，确认女领导暂时不在，便悄悄往后面走去。

工区光线昏暗，夏瑜怕惊动女领导又不敢用手机照亮，找了一会才找到安全出口。

她打开门先往里面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之后便无声地溜了进去。

这里是15楼，夏瑜先往下走，发现14楼被砖块彻底封死，无法通行。

看来张承说得没错，如果不完成工作，是别想离开的。

她又往上走，15-18楼的楼道畅通无阻，再往上依然是被封死的。

夏瑜从18楼走出去，工区里所有员工都在键盘前面飞速敲打，电脑屏幕的荧光映在他们脸上，千篇一律地惨白。

夏瑜不敢走出工区，就站在玻璃门口张望墙上的员工守则。

鑫源创意公司员工守则：

1、上班时间不得擅自离开工区

2、准时完成领导布置的各项工作

3、上班时间摸鱼被领导发现将给与惩罚

4、上厕所限时每天半小时

5、上下班打卡，加班无时间限制

6、不得在工区聊天、吃东西、喝水，被领导发现将给与惩罚

……

洋洋洒洒20多条，夏瑜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忽然感觉不对劲。

这里面的规定分两种：一种是硬性规定，如“不得擅自离开工区”，外送小哥违反了这一条，头直接掉了一下来。第二种是跟领导相关的规定，比如“准时完成工作”，如果回答不对，就会被领导惩罚。

但是这些条目里面并没有提怎么离开的事情。

一滴冷汗顺着夏瑜的额角滑下来。

如果准时完成工作，就能够离开的话，为什么这里还有这么多“员工”在加班？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密集的键盘敲击声停止了。

她透过玻璃门的反光观察，发现所有员工的头都调转了90度，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这些，还是活人吗？

夏瑜简直毛骨悚然，她拼命咬住嘴唇，强忍着转过身。

所有人都坐得笔直端正，面对着电脑屏幕，刚才那一幕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夏瑜的目光在众人里面游离，最后找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张承。

不对，张承刚才明明离开了工区，还将她带下楼，却没受到任何惩罚。

为什么呢？是因为张承已经被惩罚过了吗？

还是说……？

夏瑜蓦然间汗毛倒竖，冷汗簌簌而下。

她发现她们似乎想错了。

违反员工守则会死，但如果完全遵循员工守则呢，会怎么样？

——会变成一个遵纪守法的合格员工，就像这些面对电脑敲击键盘的人一样。

她急忙摸出手机来，一看时间已经是6点58分了。

她顾不得其他事情，抖着手拨通何玲玲的电话。

电话在响，这手机在几个小时以后终于重新回到何玲玲手里，但何玲玲完全不敢接。

因为女领导就站在她的身边，手搭在她的椅子上，脸就挨在她的脸旁边，整个人几乎贴到她的身上，咄咄逼人地质问她：“安排给你的工作完成了吗？做完了吗？”

何玲玲吓哭了，但她还牢牢记着夏瑜的话，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时间，一边哭着说：“没、我没完成！”

女领导十分不满意，像个复读机一样一刻不停地追问：“安排给你的工作完成了吗？完成了吗？”

何玲玲眼泪和冷汗一齐流，旁边桌上张承的血肉腐烂发臭，强烈刺激着她的感官，她一动不能动，只能呜咽着回答：“我没有……”

电脑屏幕反射出女领导的样子，整个人肿胀变形，像一团巨大的烂泥一样盘踞在她的椅子旁边，不停地追问她。

何玲玲简直要崩溃，她知道她应该去接电话，可她不敢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机上“小鱼”两个字不停地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