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恶心完宿敌后一起重生了(169)

作者: 风雪藏梅 阅读记录

“记得,记得,”江让连声道,“侯爷那疹子和这疫病爬身的红疹很像,要防军中无疫病,隔了好些天才放他走。”

“炭灰有毒,和这疫病起的症状相似,或可用来作解药。”裴钰说,“冬日蜀州城中多烧炭,又有祭祀和灯会,炭烧得越多,疫病就发得越弱。”

江让接话道:“而这次疫病在灯会之前,所以瘟疫才发了这么久都没结束。”

李寅摸了摸胡须,沉吟道:“的确有理可循,可这炭灰也并非能入药的东西啊。”

“入口自然不形,外服或可尝试,灯会照样要办,还要寻一味能解炭毒的药材,”裴钰从襟口拿了给萧楚上药的那小铜盒出来,说道,“我替承礼上药时用的这脂膏,效果尚可,您可试试。”

李寅接过这铜盒,皱着眉在手里端详了会儿,自言自语道:“萧承礼二十五六的人了,怎么还要别人替他上药……”

裴钰蓦然红了耳根,低头含糊了一句:“他……他爱使唤人。”

***

入冬已经近两月了,联军捷报频传,却始终没有归来的消息。

这期间萧楚也给裴钰写过一次信,内容很短,简单说了说在军中遇到曲娥的事情,又询问了裴钰的身体状况。

裴钰拿镇纸把信压在了案头,很少挪动,但坐在案上就能瞧见,顺着墨迹,他甚至能想象出萧楚书写下这些笔画时的心情和动作。

这夜里,裴钰又辗转反侧,夜不成寐,便秉了烛下床,又摸到了书房里。

裴钰分配好了内城各街百姓的出户时间,然后在蜀州城里派人点着火四处巡游,夜里都是一片火树银花。

他搁了烛台到书案,温吞的灯火照在青玉镇纸上,映出一点亮色。

那封信还安静地躺在镇纸下,他挪开青玉,小心地把信捏到手中。

这算得上是萧楚头回给自己写信了,裴钰看着开头那句“卿卿如晤”,感觉手间的纸都在发烫。

还没成亲,就这般亲昵地唤他“卿卿”,若是萧楚在自己眼皮底下写这封信,大概要被自己斥责好几个来回。

裴钰一边想着,一边磨开了墨条。

他递回边蜀营的信件不多,一来是怕影响萧楚作战的状态,二来他自己对“写信”一事有所抵触。

掌心压着一张信纸,裴钰的目光穿透纸背,想到了前世的很多个夜晚。

雁州沉冤得雪后,为平民怨,天子一道圣旨下来,把萧楚的尸身被葬在了英雄冢,每年的生祭,裴钰都会去看他。

前两年他什么都不带,就往那块石碑前坐一整天,半句话都不说。

后两年裴钰突然害了病,身子没力气,便只能让裴婉带着他来,也没办法再一坐就是一整天了,于是他会提前写一些信件捎来,挨个扔下,最后一把火烧在墓碑前。

那些信件里都写了什么?裴钰也记不大清了,大概是些寒暄,还会前言不搭后语。

在朝中,裴钰递给内阁和御前的奏折永远都是写得最漂亮、最简练的。

可不知为何,只要知道自己这封信是要写给萧楚的,裴钰就像一瞬时间忘记了所有的才学,舞文弄墨的水准竟不如私塾的稚子,总要絮絮叨叨讲一大堆废话。

这样去祭拜萧楚的日子不多,按裴钰死后的年岁来算,也不过两三次而已。

有那么一回,他甚至能撞见其他来英雄冢上香的人,他们跑去萧楚的墓碑前潸然泪下,好像跟这个长眠地下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前缘。

裴钰原本想讽刺几句,说这些人趋炎附势,惺惺作态,可回想起他生前和萧承礼的种种,又忽然觉得这些话好像在骂自己。

萧楚死前名声不好,甚至他死后的一段时间里,裴钰在街头巷尾都能听到有人斥骂萧楚奸佞小人,指萧家是叛党走狗。

裴钰替萧家翻案之后,几乎是往天子脸上狠狠抽了一嘴,民间的风声也一下子反转了过来,大家都开始惋惜这位英年早逝的少年将军。

说他年轻有为,英姿勃发,本该驰骋沙场的年纪荒废在了京州的醉生梦死里。

也有人斥骂裴钰小人姿态,坑害了这么一位鲜活明媚的年轻将军。

裴钰懒得再驳斥这些话语。

京州百姓口中有一万种神武将军,但他的萧承礼只有一个,他念家,念明月,念风吹沙,如今也常常会念自己。

屋外猝然响起一声爆鸣,让裴钰从深不见底的回忆中抽回了心绪。

他手中的笔杆子都开始发抖了,墨水被深冬的寒气凝成了块,连“见信如晤”四个字儿都没写出来。

屋外稚嫩的童声漫入耳中。

“降瑞雪啦!”

“下雪了,下雪了!”

裴钰循声望向屋外,漫天飞絮果然绵绵而下。

这是瘟疫渐好后的第一场雪,此前已经或大或小地下过了很多次雪。

多少次?

裴钰数得一清二楚,十四场雪。

他恼恨一般扔了笔,抬手扬灭了烛火,径直往自己的寝屋走去。

爱回不回吧,这信他不想再写了!

裴钰连外袍都没心思脱,唤开屋前的侍女,直接就往被褥里钻,整个人都躲藏在床榻上小小的一隅里。

一股无名火窜到心口,裴钰攥着拳,以枕代萧,狠狠地锤了两下。

既然要自食其言,当初何必做这么坚定的许诺,说什么冬雪之前一定回来?

他就不应该相信萧承礼,这个人一直都爱哄骗人!

骂着骂着,头就一阵眩晕。

这段时日的疲累忽然一个劲地涌上来,把裴钰催得困意深深,他躺倒在枕头上,抱着被褥慢慢阖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