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子(3)
现在,她正用眼刀盯着铿尔收拾床铺。
小屋有一个主卧和一个外室,今夜她必然占据主卧,而他只能去外室。
她坐在外室的一个椅子上,浑身警惕。
“你这样,我还是在外面随处应对一夜便罢了。”他停止收拾,叹一气。
“不必,危机必安。”她收回眼刀,以手轻掩疲累的眼睛。
他听此展颜怀笑道:“那我贴你紧些,不就最是安全。”
这回她不发一言,直接开门走人,留他一个在那儿笑呵呵。
果真是,冤家对头。
铿尔缓缓坐上榻沿,宽衣准备入眠。
她把桌案上南学士赠的一面小镜翻个面,镜面朝自己,距离稍近。
触碰镜面被其吸走少许灵力,或是达到触发条件,镜子悬空上浮,停至她眼前二指宽位置。内有声音传出:
“姑娘,魂离肉身可入镜。”
她轻念一句:“明白。”
“姑娘动作倒是有些迟了,叫我好等。”南学士换了身行头,身上配有人界修士常带的剑。一身清逸,叫人心情畅快。
入镜后魂魄还以肉身模样为形。
“你这是主动承认自己的身份了?”她问。
他听完仰面大笑,道:“不说这个,姑娘你怎么成了个纯灵体?”
“嗯?难道我先前是灵、妖两道的混合体不成。”她感到疑惑,深觉可能真是如此。
“我自认为道行造诣不深,无法确认。但你身上的经脉的确被改动过,可惜魂魄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被他人篡改,除非魂主同意。这也是为何之前我不杀你。因为,当时你并非是纯妖。自然没有纯妖历代遗传的食人习性,可判定无害。我没有理由杀你。”
“原来如此。”
变
二人道别,她又在镜中停留多时。
其实此镜有名,叫“化水”。意为如水一般变幻无穷。只需意念,所以心是这里的主导者。可以探索,现实中无法表现的美。它的魅力是——皆有可能。
不想离去,她的心意这么说。
衣衫可以像抛在半空迟迟不肯着地的轻纱,一切都像水面之下,恍惚清秘,触感圆润。被它包裹着,虽然窒息将毙,怎么无有恐慌。
我诚然与之共呼吸,自已不察。
她走去,走到一片叶下。叶悬于顶,独自千摇。忘记它,忘了她。
这是画吗,更胜一筹。
睁眼魂即归。小镜已反置桌面,颜色鲜亮。原来,天色明亮。
她转过上半身,下边依然贴坐榆凳面。
窗形制简单。昨夜忘了关,目前正半开着。
看不得天上的景,还可以赏惯攀的藤。
小藤乖巧,恰生初芽。搭几缕光丝,仿若少艾之色。
起身推窗,看远山连青一片,正是晨时最景。
“可醒了?”
是铿尔。
她慢踱至门前,拉开门扇,道:“走罢。”
二人一前一后,缓步闲懒。一路上也没碰着别的宿客,安静非常。
向伙计点了几碟早点,二三纸包咸甜点心。清粥软面,葱碎香芝麻洒饰。幸亏耳边清净,否则坏了此等美味岂不遗憾。
待她食毕,外头忽来的小雨已下有一刻。
收好点心,她不等铿尔过来身边,急急踏入雨中,不遮挡,就这么淋着。
她的灵脉偏爱雨水,先一步提示她它想要淋雨。恰好二者俱好此等雅兴,几乎须臾便达成所愿。
可这边高兴了,铿尔那边却看得摇头叹气。
他想,即便灵体喜水,也不当淋之过分,何况你灵脉并不稳定,搞不好灵力过沛以至其暴动流失,变得与凡人无异。
正享受得高兴,突然一个人朝她靠来。猛一侧目,一段伞柄乍现眼前。
“扫兴。”她满脸不高兴,不去看他。
铿尔不语。走一段路后,才道:“我助你注灵完毕才不多时,须好好仔细照顾。至于照料不当的后果,我先前与你提及过。还记得吗?”
她想了想,恍悟,语气低弱道:“是我失误。”
“知错就改,善焉。”
他语调平平,给出合理评价后抬手轻抚两下她的后脑勺,姿势刚好能虚抱她整个身子。
她有些惊讶。好久没被他这么安抚过,胸脏处觉苦涩难捱。
“你也不曾理解过我罢。”他收回手,两人恢复原来间距,继续撑伞而行。
她静静的,一路思索。不知不觉,忽然看见地上异常闪亮的水洼。
雨停歇,云兮彩虹虚。
那一地的,似鳞波金珠。
“所以,你是真的不想我走。”她坚定地说,“然而,决心不足。”
铿尔停住脚步,神情怔然。随后眸色黯黯,道:“不错。我这人的确软懦。”
她瞥他一眼,淡笑回说:“你心里明白,便是一步。也许某天我可以看到真正的你呢。”
他也笑了,道:“待我领悟真谛,得成之际便也是圆满意足时。”说完又想到一点,道:“若有一日不告而别,就当我再进一步罢!”
“吾甚感欣慰。”她的话意半是真诚半是逗趣。
近
“小狐貍。”铿尔叫住她。
“嗯?”
此刻他的眼、脸庞、一切显得那么温柔入骨。
睫扉颤颤,她不可自制走前一步,询问:“你是否又用了惑术迷我心智?”
他哑然失笑道:“怎么会。我只是想说恰好天晴,不如寻山问顶对虚而吟。”
停顿一下,他又说:“好久不与你同享此乐,思念成狂。”
“好啊。”她笑得挚诚,铿尔不由看呆。
“怎么了?”她再前一步,疑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