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荷灯(2)
如今这位萧首辅,出入皆是乌桐马车,在京都招摇过市却无人敢置喙。
真是同车不同命。
马车驶近,程墨一狠,直接冲了出去,就着青石板跪了下去。
“首辅大人,民女有郭尚书府二少爷强抢民女的罪证,还望大人明鉴!”
坐在车辕上充当车夫的清俊护卫冷冷瞥她一眼,旁人见了这辆马车避之不及,敢当街拦在首辅大人车架前的,这女子还是第一个。
他不欲理会,却不想乌桐马车里的人却道了声:“停车。”
马车即刻停在了程墨跟前。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车帘,男子惊艳世人的面容映入程墨眼帘。
眉眼如画,俊雅如月,容色绝佳却不显冶艳,如谪仙般的外貌很难与世人口中杀人如麻的奸佞联系在一起。
他的黑心肠仿佛全集中在他鼻上那颗小小的鼻尖痣上了。
看清男人长相的程墨瞬间呆滞原地,如遭雷击。
她是眼花了吗?
是他?怎会是他!
……
那年桃花盛开,她与还未成为太子妃的长姐京郊踏春,归来途中于一处山坡上捡到了浑身是伤的少年郎。
长姐自幼学医,当即下了马车查看少年伤势。少年伤势过重,于是她们将其简单包扎过后,便让侍卫将其带回了府中。
自那之后,程墨便总会去看这少年。
她发现,洗干净的少年惊鸿掠影,有一副极好的模样,就是性子冷了些,问什么也不说话。最初的时候,程墨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可把她心疼坏了,对他‘嘘寒问暖,照顾有加’,当然这都是她以为的……
没想到短短数年不见,他竟从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摇身一变成了如今声名在外的首辅大人。
他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程墨只看了一眼,快速低下头来。
此刻,她拿头抢地,恨不得眼前有一道地缝裂开,好让她能够钻下去消失在此人眼前。
往事不堪回首啊。
不过如今她的模样变了许多,这人该是早就不记得她了才是。
正胡思乱想间,她竟是不曾察觉到马车上的人已经走了下来,几步来到她的身前。
“抬起头来!”
比从前更为清冷的声音自程墨头顶传来。
程墨心中波澜万千,面上却努力保持平静,这也算这几年她练就的一项本事了。
她颤巍巍抬起头来,显得极为怯懦和乖觉。
本朝服饰大多简朴,不事奢华。男子常着襕衫,女子则以曲裾为美。
眼前这人却是身着一件暗紫色金丝云纹直领长袍,头上未戴发冠,只以一根玉簪束之,鸦羽乌发间簪的也并非是宫廷御赐珠宝簪花,只是一朵尚未盛开的芙蓉小花苞。
他这身低调不失华贵的打扮,与八年前那个衣衫褴褛少年郎没有一丝相像。
可出奇的,在程墨眼中不同的身影相互重迭,狼狈的,稚气的,高贵的,沉稳的,统统化作眼前人的模样。
撇开脑中诸多思绪,程墨怯怯地声音传出:“大人,民女所言非虚,还望大人明鉴。”
萧灼没有说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贴身护卫磐石心领神会,发声呵斥:“郭尚书二公子的案子,自有刑部审理,这位姑娘你找错人了!今日我家大人心情好,不与你计较,姑娘还是快快离去吧。”
“多谢……大人。”程墨松了一口气,俯身下来,待马车一行自眼前驶过,她才缓缓抬起头来。
萧灼的背影早已消失在诺大的府门内。
程墨跪坐的身子颓然一斜,以手支撑着地面,她腾出手敲了敲膝盖。
这青石板又硬又冷,她腿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踉跄着起身,程墨转头就走,眼下知道了首辅大人是他之后,她说什么也要将这个任务给拒绝了。
哪怕是要再挨顿鞭子,也好过被这人翻旧账的好。
却不想,她才走出去十几米,身后传来疾行的脚步声。
她转过头来,两个侍卫模样的男子二话不说从后将她架了起来。
“放开,你们做什么!”
程墨使命挣扎,却因姿势根本使不上劲,只能眼睁睁看着双脚离地,被二人架着快速倒退。
救命啊!
……
首辅内院;
窗明几净的屋内砌了一长方形宽敞浴池,四周是雪白飘纱随风摆动,底下是摆设齐全的各式沐浴用品。
池面上洒满了新鲜的红色花瓣,蒸腾的热气从花瓣缝隙间蔓延开来,房间里变得朦胧胧的,视线也随之变得模糊。
程墨被两个侍卫丢进这个房间之后,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要做什么?
是嫌她这副模样见不得人?
还是姓萧的这人如今‘佞’字当头,强抢民女这种事做的比郭家二少爷还要顺溜?
方才她当街告状,是戳中了作为同类的此人的脊梁骨?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打开。
程墨转头,就见两个年纪不大的丫鬟诚惶诚恐的走了进来。二人将手里端着衣饰的托盘置于一旁,快步走上前来。
“姑娘,奴婢们奉命服侍您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程墨朝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不用了,我这身衣服今晨刚换的。”
两个丫鬟骤然跪下身来,磕起头来:“请姑娘沐浴更衣。”
二人脸色仓惶,几乎抖成了筛糠,程墨问道:“非换不可?”
二人点头。
“行吧,那我自己来。”
都是听命行事,生活不易的苦命人,程墨不愿与人为难。
她解开衣襟,两个丫鬟见她好说话忙凑了上来,没两下就把她扒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