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荷灯(44)

闻人涟微愣，答道:“程姑娘，心思聪敏，若是姑娘并非诚心入宫，这一关本官的确可以出手相助。本官以为只有心甘情愿，方能长久。”

程墨心中触动，声音变得轻柔动听:“便是素昧平生，也值得莲大公子冒着被责罚的风险相帮？今日秀女百人，不甘者恐怕不少，大人是帮一个，还是帮一群？”

“每一个不愿入宫者，本官都愿尽绵薄之力。”闻人涟郑重其事地看着程墨。

程墨望着他看了许久，只觉眼前人有些缥缈，仿佛并不存在这个世间，许多美好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温暖。

“值得吗？”程墨喃喃而语。

“值不得值，皆由姑娘说了算。”闻人涟来到一旁，取过名录，再次问道:“程墨姑娘，本官认真问你一次，是否真心入宫，若是不愿，本宫可将姑娘的名字在此划去。”

从这个方向望过去，程墨可以看到名录上已经有了好几个被划去的名字。

若她是真的被迫来此，眼前之人便如劈开黑暗的一道亮光，他的出现绝对是女子绝境中升起的一抹希望。

程墨心中深有触动，却是摇头:“多谢大人，我自愿入宫。”

闻人涟面上带笑，一双含着春风似的眼眸流转，听了她的话微微颔首:“如姑娘所愿。恭喜程姑娘，今夜你可入住储秀宫。”

程墨起身道谢，临别之际问了闻人涟一个问题。

“大人这般，岂非辜负了当今圣上对大人的信任？”

老皇帝要择选貌美女子入宫，可他却只凭女子意愿选取，若是叫老皇帝知晓了，他又当如何？

闻人涟温柔清朗的声音多了些情绪:“皇宫乃是天子龙威聚集之地，福缘深厚女子方可入宫。”

好好好，女子因无福入不得皇宫，这说法当真是让人无从辩白。

果然是文臣，如此能言善辩在朝堂上可吃不了一点亏。

“大人真是，厉害！”

目送程墨离开，闻人涟才重新拿起她写的那首诗，轻语念道:“……蓦然回首，那人却在里灯火阑珊处。”

诗是好诗。

将地上揉成一团的纸捡起，重新展开抚平，字上‘未见’二字龙飞凤舞另有风格。

闻人涟却是瞳孔微缩，望着这两个字久久没有回神。

明淑宫

程墨出来之时，已近正午，其余的秀女皆已被安排去了膳堂用餐。

程墨环顾四周，诺大的宫墙之内空无一人，韩藜也不知哪里去了，腹部再次绞痛，她的脸色逐渐煞白，强忍着不适撑着红墙朝前行去。

只是才行了没几步，程墨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控制不住往前倾倒，却在摔倒之际，手臂被人扶了一把。

程墨侧首，来人背着光，浑身上下仿佛被阳光渡了一层金色光晕，好半响她才努力地看清了身旁的人。

“闻人大人。”

程墨怎么也没想到来人竟是闻人涟。

闻人涟扶着她的手臂，神色担忧:“阿墨姑娘，可是身子不适？”

程墨定了定神，腹中绞痛暂缓，她摇头道:“无碍的，我回去多喝些热水就好了。”

她这是来了葵水，因她那两年在暗部总是风里来雨里去，常常浸泡冷水，寒气入体，葵水从不稳定，每每一来都要疼痛一阵。

程墨已经习惯了。

闻人涟似有所觉，道:“那我扶阿墨姑娘去休息。”

程墨心中感激，却是收回了手:“此处是皇宫内苑，闻人大人身为礼部侍郎，还是莫要与秀女牵扯一处，以免被人看到遭人诟病。”

“身子你不怕影子斜，本官无惧。”闻人涟道。

程墨浅笑，冷静拒绝:“多谢大人，只是我不想连累大人。”

闻人涟看着眼前面容憔悴又故作坚强的姑娘，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了一丝心疼。

见闻人涟不走，程墨朝前指了指:“大人若是真心想要帮我，那不妨替我寻一个宫女带路。”

闻人涟点头:“那阿墨姑娘你站在此处别动，本官去去就回。”

程墨轻点头，听到身旁脚步声离去，她的身体才倚着墙瘫软下来。

疼痛一阵一阵袭来，程墨咬着牙忍受着。额上的汗水一滴滴滚落，她的眼前逐渐变得模糊。

很快，一只青靴映入眼帘，有人将她扶了起来。

程墨感受到身旁之人的气息，出声道:“闻人大人，你回来了？”

周身的空气骤冷，清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你看清楚我是谁！”

程墨努力睁开眼，萧灼那张熟悉又隐含怒意的脸映入眼帘。

“桃，桃美人，你怎么在这？”

萧灼神色不悦，并未回答她的话:“你怎么一进宫就弄成这样？”

程墨苦笑一声:“人倒霉，喝凉水也塞牙呀。”

“去太医院。”

程墨忙摇头:“不必了，我回去躺会就好了。”

下一刻，身子骤然倾倒，萧灼已不由分说将她横抱了起来。

程墨大惊，整个人都吓得清醒起来:“萧，萧灼你快放我下来，这里可是皇宫，被人看到——”

“安静！”

“萧灼，你疯啦？”程墨无力挣扎，只能锤了他肩头一下。

萧灼挨了挠痒痒似的一拳，顿知程墨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嘲讽道:“我看你才是疯了，都病成这样了还逞强。”

程墨一噎，再要说什么余光中却瞥见有人朝这边而来，若是被人看到秀女和当朝首辅如此亲近，萧灼有没有事她不知道，可她这个秀女肯定死定了。

她当即埋首进萧灼的胸膛，顺势用袖子遮挡了面容。

萧灼一震，身子微顿，他的视线朝不远处看去，是闻人涟带着一个宫女匆匆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