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荷灯(69)
当年这套衣裙,是母亲亲手为长姐裁制,制作精良不亚于绣坊所出,裙上的荷花则是暗藏玄机,是长姐以多层轻纱折迭以苏绣荷花瓣所制,内藏暗线,只要将暗线一抽,花瓣便会打开,营造荷花盛开之景象。
程墨算是第一批见识这等玄妙的人,当时的震惊不比在场的秀女们少,事后她还缠着长姐教她这本事。
长姐自然耐心教授,可她不喜女红,那般复杂的做工她学了没两次就逃了。
倒是二姐姐,一向不耐女红的她,居然静下心来跟着长姐好好学了段时日,学成之后没少在她面前炫耀。
程墨盯着那朵莲花目不转睛,上首的太子同样如此。
闻人香举止端方,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开口道:“殿下,臣女擅舞,不知殿下可否赏脸一观?”
太子并未着急回答,他收了目光,看向坐在一旁的闻人涟:“闻人涟,这就是你十五岁那年你爹从你叔伯家过继的妹妹?”
闻人涟颔首:“难为殿下挂心,正是舍妹。”
太子淡淡一笑,对闻人香道:“闻人姑娘,本宫尚有一事不解,不知你可否解惑?”
“殿下请讲,臣女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闻人香面上含笑,心中却在滴血。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份竟被太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穿,如此一来,往后她还有什么颜面自称是左公丞的嫡长女?
太子道:“你生父只你一女,你过继给左公丞,可有签了过继文书?”
闻人香脸上笑意一敛,忙不迭地看向闻人涟。
“照实说便好。”闻人涟道。
闻人香摇摇头:“还不曾签文书,只是在臣女心中,叔父有如父亲般慈爱,涟哥哥也是待我亲厚于亲兄长无异。”
不想太子淡淡摇头:“于情,闻人姑娘说的不错。只不过本宫择选太子妃自有规制,太子妃人选需得家世清白、人品贵重,如闻人姑娘这般借他人之势入宫的女子,本宫以为,不堪为太子妃之选!”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花公公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他的天爷呀,太子殿下素来待人温和有礼,性子是出了名的温良,若是寻常,绝不会当面揭人短,也不会当面如此拒绝叫人下不来台!
今儿个,难不成是因为他们来迟,让太子殿下等得不耐烦了?
花公公缩了缩脖子,他可万万不能被迁怒啊!
闻人香闻言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良久,她才红着眼眶道:“太子殿下说的是。”
太子却并未就此结束,继续问道:“你今日穿着,可是效仿在先太子妃?”
闻人香这才惊觉一切问题都出自身上这套衣服,她当机立断跪下身来:“殿下息怒,臣女只是敬仰先太子妃,曾听闻她穿着此裙名动京城。臣女羡慕不已,才想学着如此装扮,并非有意冒犯,还望殿下恕罪。”
太子殿下闻言又恢复了一惯好态度,轻笑道:“闻人姑娘倒是个实诚人,起来吧,本宫不过随口一问,并无降罪之意。”
说着又侧首看向闻人涟:“阿涟啊,吓到你妹妹了,本宫向你道歉。”
闻人涟起身一礼:“是舍妹投机取巧,失了礼,让殿下见笑了。”
二人谈笑间将此事揭过,继续后面的选秀,闻人香则神气全失,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
郭如珠身子向后倚了倚,小声道:“啧啧,闻人香现在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不过也是她活该,谁人不知太子殿下与先太子妃恩爱有加,当年先太子妃身故,太子殿下伤心欲绝,几天不吃不喝,更是生了一场大病。
现在她敢效仿先太子妃穿着,岂不是在揭太子殿下伤疤?太子殿下能给她好脸色?
她也就庆幸现在是侍郎大人的妹妹,殿下看在大人的面子才饶她一命。”
郭如珠说了一堆不见回应,转过头来:“程墨,我跟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听到。”
程墨冷着脸一言不发,哼,恩爱有加,伤心欲绝?不过是在世人面前惺惺作态罢了。
又一排秀女退下,太子殿下一直没再开口。
待郭如珠一行退下,程墨这一排的秀女被点到了名字。
太子随意扫过秀女面容,却在看到程墨时浑身一震。
一直留意着太子殿下的花公公一颤,当即顺着太子的目光朝程墨望去,这一看,他更是吓了一跳。
这个秀女怎么回事,这一副要吃人的眼神,她怎么敢这般瞪着太子殿下?
“大胆!”花公公当即怒斥出声。
后头的秀女们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望着花公公。
在一旁饮茶的闻人涟抬眸,却是正好看到太子殿下失魂落魄看着程墨的样子,他缓缓放下茶杯。
看来,有些事即便是想躲,也躲不过去。
花公公指着程墨:“说你呢,程御史家的?你怎么可以这样直视太子殿下。”
程墨冷着脸:“我有几句话想当面跟太子殿下说,不知殿下可否应允?”
秀女们一阵哗然。
“好生不要脸啊,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勾引太子殿下!”
“是啊,你看她还裹着外袍,谁知道里面穿着什么不正经的衣服。”
“她是御史千金吗?好生胆量,我敬佩她!”
闻人香死死的盯着程墨,暗自咬牙,恨不得扑上去扇程墨几个耳光。
她怎么敢啊她?
郭如珠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大张,程墨再一次刷新了她对京城贵女的认知。
让她争取做太子妃,她就是这么争取的?
太吓人了!
金簪刺
令所有秀女意外的是,太子殿下怔怔地看了程墨片刻,开口道:“你们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