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荷灯(7)
桃花坠落,落地成泥。
……
长长的游廊仿若没有尽头,程墨从记忆中抽离,心绪变得淡然又平静。
她想了很多种可能,大抵只有一种能解释眼下萧灼的举动。
他早就认出了她。
他们在年少相识,那一年经历了许多,虽然结局并不算愉快,但是少年的情谊总是叫人最难相忘的。
萧灼现下是何意,她不清楚。
她只明白自己不能因为他是萧灼便有所改变。
如今的他不仅仅是萧灼,更是朝堂中手段残忍的第一权臣。这些年的经历在他们之间划开了一道巨大的鸿沟,成为朋友这样简单的事都是一种奢望。
游廊终于走到了尽头,萧灼拐入了一间房间,将她轻轻放在了桌边的椅子上。
“今夜你便留在此处。”
程墨环顾四周,发现周遭一切布置都是崭新的,梳妆台上很多东西甚至还未开封。
她眉头微蹙,拒绝道:“多谢大人的好意,我爹还在家等着民女回家!”
“本辅已派人去乌田巷知会程御史。”
程墨一噎,抿了下嘴唇,不过一场雨的功夫,竟是连现在她爹是谁,她住在何处都打听清楚了。
他轻飘飘一句话,便让程墨感受到了第一权臣的厉害手段。
程墨没再多言,神色淡漠的起身行礼:“那便多谢大人好意。待明日一早,民女定速速离开。”
“祈福。”萧灼提醒道。
“……”程墨咬牙:“您放心,民女虔诚祈愿,大人定前程似锦。”
萧灼似听出了她话里的阴阳怪气,身影微顿,站了片刻确定程墨规矩地如同一尊泥塑,并无旁的话要说,他才冷着脸转身离去。
“多谢大人,民女就不送了。”
程墨仰着脖子,遥遥地轻喊了声,直到那道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游廊尽头,她才松了一口气,重新落座。
要知道如今萧灼是何用意不容易,但想把他气走,对她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以前的他脸皮薄,最不擅没话找话。如今看来,依旧如此。
“真疼。”
程墨卷起裤脚,发现方才紧绷,让腿上的伤口又崩裂了。
见桌子上恰好摆了几瓶药,她从中挑选出了一瓶金疮药,这才揭了那丫鬟给她绑着的绢帕,重新上药包扎。
待一切妥当,程墨不由啧啧惊叹:“第一权臣家中的金疮药果然是好,这敷上去没多久就不那么疼了。”
“所以说,人还是得做好事啊。年少送出去的金疮药,就以这种方式还回来了。”
“早知道那时候就对他再好点,这样如今也好抱一抱这首辅大人的大腿。”
程墨方才吃了糕点,又碎碎念了半天,有些口干舌燥,打量了房间一圈,却不见茶水。
正在舔唇之际,方才伺候她更衣的两个丫鬟走了进来。
“姑娘。”
程墨见圆脸丫鬟手中的茶壶顿时一乐:“你们可真是及时雨。”
丫鬟给她倒上水,程墨喝了一大口,差点没喷出来,辛辣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她含在嘴里半天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这是姜茶?”
丫鬟点头:“是啊,方才姑娘在凉亭里受了风,大人吩咐奴婢们姑娘熬的,并嘱咐姑娘一定得喝完。”
姜茶是吧,她和萧灼都讨厌喝。
萧灼那年冬天受风寒的时候,她没少捏他鼻子让他干了。
如今,不仅是金疮药还回来了,就连姜茶也是。
“好得很。”程墨咬牙,闷头一口干了。
生杀夺
旁的不说,首辅大人府上的晚膳是真很得人心。
槐叶冷淘碧鲜可口,脆皮熏鸭外脆里香,时下刚上市的蟹黄蒸蛋,时令果蔬配上了淡淡清香的荷花瓣,当真是色香味俱全。
程墨吃得唇齿留香,心满意足。
“咦,雨停了!”
窗外天光已暗,她一时间没有留意雨声渐止,早已没了声响。
先前的两个丫鬟留下一套干净的寝衣,备好了洗漱用的热水,便步履匆匆离去,仿佛在这府上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程墨推开房门,四周静谧昏暗。
夜风袭来,树叶簌簌,回廊上几盏灯笼悠悠晃晃,底下橙光飘忽不定,远处不知名的夜莺发出怪异的啼叫,让她心里一阵发毛。
这样看来,这首辅府是挺吓人的。
程墨转头关上房门,循着萧灼离去的方向走了出去。
没有去看游廊外黑暗中的景色,程墨借着灯光,沿着曲折迂回亦步亦趋地穿过拱门,入眼所见是一处更为宽阔的院落。
院落两旁是不算高的银杏树,院中空旷一片,唯有墙根处有几丛被人遗忘的紫薇花。只可惜,暴雨之后,鲜花凋零,满目萧条。
这处院落比方才的还要暗,屋檐底下的灯笼只亮了两盏,那处房间紧闭,窗台上隐约映出一抹修长的背影。
程墨心一惊,她竟从这道背影便断定里面的人便是萧灼。
他应是坐在书桌前,习惯性地坐的笔直。程墨沿着廊下,缓缓走到窗外。
里面的人正有人谈话,是之前那个侍从的声音。
“……打斗中刺伤右眼,被打落护城河。郭家已经收到消息,现在正派人河中打捞。”
“传令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郭家若要阻拦,一概格杀勿论!”萧灼清冷的声音透出窗外。
寥寥数句,竟让程墨脊背发凉,一股寒意自脚下直充天灵盖。
她的小命啊!
程墨骤然转身,疾走离去。
不想,屋内的磐石已然听到动静,窜出房门,不过几息便追上了程墨,便见一个跨步,将她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