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横滨写文成神(44)
如果是这样插满管子的模样出现在老人身上,是很合理的。在中年人身上,也是正常的。在年轻人身上,会叫人有些惋惜。可在一个婴孩身上……太怪异了!
这个孩子,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活着!
资料中对一些东西写得没那么详细,毕竟重点不在于男人需要钱的原因,在于男人能拿出什么来抵押。
因此,他下意识以为这是个最小五六岁,最大十多岁的孩子。
这样有长成大人希望、与家人之间用时间培养了深厚感情的孩子,才会值得父母倾尽一切去挽回,不是吗?
可他看上去只有一岁多!
岂不就是说,他五六个月时就诊断出了罕见病,随后父母散尽家财为他看病,求医问药至今已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
五六个月,对于母亲来说他肯定是特别的,怀胎十月的辛苦不用多说,但对于没有这一过程的父亲来说,也仅仅是相处了五六个月而已。
这就足以萌生出倾尽一切的爱了吗?
神木柊不理解。
他从小到大就很讨厌生病,依稀记得父亲就是生病去世的,在他孩童时期,还有称得上幸福美满的日子,但被模糊在了病房的消毒水味中,后来生活就变得很苦。
他还用过装病的手段来逃离休学两年后再回到校园的不愉快学习生活,但得到的不是母亲的温柔呵护,而是不耐烦的斥责,数落他生一趟病又要花费多少钱。
后来他就“不生病了”。
感冒这种小事,尽管不太舒服,但只要能忍过去,也就自己好了。有时候还会听到母亲与他人讨论起自己,说他身体健康,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
是的。
这是一种夸奖。
不生病的不给家里造成负担的才是好孩子。
就像听说过的某户人家生了个不健康的小孩后没过多久就风寒去世了,但有阿婆悄悄议论说那是故意的,身子骨弱的孩子养大也费钱,还派不上用场,不如重新生个健康的。
也有年迈病重的老人没有子女照顾,偶尔会有社区工作人员上门清理垃圾做做饭菜推老人出来晒晒太阳,但仍然不能改变老人已经像个包袱被子女扔出去的现状。后来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家里,还是邻居闻见臭味才发现尸体。
神木柊自己也是有这种认知的。
如果他有一天得了很花钱的重病、绝症,那他就不要治疗了,一点也不要去花这个钱,还不如在注定的结局前多为自己还活着的生活、家里还活着的人准备一下。
这是最省钱的,最合理的,最划算的。
但是,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努力的去挽回一个婴儿?
这一点都不划算啊。
他们的钱没有那么富裕,不然也不会倾家荡产,那么,是他们的爱有那么富裕吗?
只是一个投入不多的五六个月的孩子,就拥有如此深切的爱吗?
无论如何,神木柊都无法理解。
除了被父母厌恶的孩子,得到父母的“爱”似乎都是理所应当的事。但这些爱往往伴随着压力,就连父母本身也会经常强调他们的爱的“条件”。
要好好学习,出人头地。
要孝顺父母,回馈养育之恩。
不要添麻烦,不要对着干,不要不听父母的话,这都是在浪费他们的恩情。
尤其是被翻旧账的时候,仿佛父母手里拿着一本记账本,一笔笔清晰地写着孩子又因为什么事情多欠了父母几笔账。
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治好,治好后不知道有没有后遗症的婴儿能回馈什么?
他的父母从一开始就没想要他还回来什么,只想他好起来,活下去。
病房里的孩子醒了,女人马上便睁开了眼睛,坐直身体,温柔的抚摸着孩子身上没有插管子的位置,亲吻他的额头,逗得孩子笑了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小米牙,简直像个天使。
神木柊却没从中看出任何对抗病魔的伟大,他此刻已经看不见这些了,只是觉得无比恍惚和迷茫。
他想写人性的美好之处,想写爱和希望,可他压根就不懂这些。那他所想到的,也只会是些狭隘无比自以为是的东西。
无聊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所以他看到的一切才会是无聊的,没有意义的。
是他自己一片虚无。
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么能看见真正的美好呢?
神木柊几乎想要挖出自己的脑子,重新填一个有用的进去。
他在医院楼下的草坪发呆,感觉自己和新文都被击溃成一堆毫无价值的碎片。
眼角余光察觉到异样的闪亮。
他扒开草丛,看见一颗淡蓝色的宝石,切面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第二十五章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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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这很有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后一部分,又是亲身参与到爆发阶段的社会事件中,很有必要将它记录下来。
不管是作为绝笔,还是为政府调查提供些许助力,都是很有意义的。
我找到了三名愿意为我提供取材机会的人,来到医院就是拜访第一位。
不过我只是站在病房门口看了她和她的孩子,并没有进去进行交谈。下来后,在医院住院楼三栋旁的草坪上捡到了一颗蓝宝石。
请原谅我没有丝毫把它作为贵重失物交给警察的想法。
不是我见财起意,而是它落在我掌心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这不是一颗普通的蓝宝石,它能实现我的愿望。
可能这种说法很玄乎。
总之,我现在正处于一种迫切需要被人兜头扇上几耳光狠狠斥责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