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高门(78)
他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用平时那种不急不缓的语调道:“成大事者,何必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且让他们得意一会儿,待我腾出手来,再收拾他们。”当然,什么时候他才能腾出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果然,那些追随他的人听得此言,以为他真的有办法。不管心里如何想,面上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可谁料这些坏事一开了头就跟剎不住车似的,一件一件倾倒在他头上,一次一次弄得他措手不及。
前面几次,他壮士断腕推了别人顶罪,又春秋笔法,勉强稳住了父皇对他的信心。
可是北戎一事不一样。
这件事一旦坐实,那就绝无转圜之地。父皇此刻知道了多少,若是他已经搞清楚,自己和北戎订立了兵盟。灭门之祸,只在顷刻之间。
长风密切注视着主子的动静,宁王疲惫至极,合上眼帘,禁不住叹了口气。良久,缄默不语。
书房内一时安静至极,只听得,簌簌风声吹散鎏金浮雕博山炉里冒出的缕缕青烟。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宁王盘算着各种自救的方法:再推个人出去顶罪?
这样的事,除了几个皇子,还有谁有这个实力同北戎的首领达成合作!便是推到别人身上,父皇也不会信的!
眼前是条死路。
无解!
这一次,也许自己是真的逃不过了,宁王猛的睁眼,内心的不甘怂恿他做了一个极冒险的决定。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几息之后,宁王重新开口:“去,悄悄的,把六弟请来。”
若是谋划大事,他需要帮手。
第 47 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今日,三月初三,上巳节,正是宁国公府和沈府定下的婚期。
这一天,赵承策银鞍白马着红袍,在喧嚣仪仗中,去迎接他的新娘子。
鼓乐喧嚣,听在赵承策耳朵里却如同仙乐,从前赵承策最不耐烦的繁琐规矩,今日他一项一项,遵循的格外耐心。
迎亲的仪仗穿过半个京城,十里红妆,煊赫已极,赵承策高坐马上听着围观的人群或好奇或善意的窃窃私语,满面春风。金箔和花钿洒落了满街,赵承策愿意用这样的方式,同他们分享自己的喜悦,他即将要迎娶这世上最好的姑娘,他心爱的姑娘。
沈府照例是要有拦门的宾客,为难为难他这个新郎官,他照单全收,一点也不反抗。
最后,各个宾客终于都满意了,要他最后再做首催妆诗,便可顺利的接走他的新娘子。
赵承策弯起嘴角,脑海里已经浮现了他同沈清嘉相处的点点滴滴。
初次见面时,沈清嘉楚楚细腰被他搂在怀中,他站在沈清嘉身后,低下头,他比沈清嘉高一个头,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见烛光在她莹白如玉的皮肤上晕染出暖色,轻巧的眸子泛着秋水,灯下美人,艳若桃李。
而后,阴差阳错,他救沈清嘉于惊马下,那时她处于危难之中,脸色惨白,眼帘紧闭,浓密长睫如蝶翼一般颤动,雪肤花貌,延颈秀项,颤巍巍似春日烟雨中吐蕊的牡丹。
而今,这个让他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的淑女今日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
他回神,脱口而出:
“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
不须面上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注1】
众人喝彩,新娘子千呼万唤始出来,她盖着盖头,由家中的兄弟陪同,一步一步,迈出了沈府的大门。
他明知沈清嘉看不见,却还是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握住她的手,觉得她的掌心一片寒凉,隐隐有汗意沁出,他以为沈清嘉是过于紧张了。于是,他关切的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别怕,没事,有我在。”
新娘似乎太过紧张,听了这话,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用力地握住赵承策的手,连指甲掐进了赵承策的皮肉都没发觉。
新娘入了花轿,仪仗队重新奏起鼓乐,锣鼓喧天,以最隆重的方式向全天下宣告此时此刻这对新人的喜悦。
直到仪仗队走了很远,依稀有欢声笑语传入沈府。
此刻,沈府祠堂
与外面的人声鼎沸截然不同,这里,暗无天日,一派幽寂,感受不到有活物存在的气息。
可这里的确是有人的。
本该作为新娘,被迎接回宁国公府的沈沈清嘉,被关在这里。她形容枯槁,鬓发因为挣扎显得十分凌乱,流了太久的泪,使得一双形状极美的杏眼红肿的像颗桃。
她双眼无神,呆滞的听着外面的动静,浓重的酸涩一下攫取了她的心房在缓缓上升至鼻头,可干涸的眼窝,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成婚的前一晚,沈玄召沈清嘉去祠堂吿祭祖先,女子出嫁之前去祠堂祭拜,原是定例。
沈清嘉没多想,带着燕草去了。
可打她俩跪在蒲团上之后,祠堂的大门就被紧紧的封锁了。
她惊疑不定,一时还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她和燕草连忙起身跑到祠堂门前,一边用力拍打着大门,一边喊道:“怎么回事?我还在里面呢,为什么把祠堂锁了?”
燕草在一边替她喊:“来人啊,三小姐还在祠堂里,快把门打开。”
自然不会有人开门。
沈夫人阴恻恻的笑声从门外传来,她故意让沈清嘉急一急,此刻觉得够了,这才心满意足的开口:“好啦,消停点儿吧,你是出不来的。”
沈清嘉心里一沉,霎时明白,恐怕有什么变故,在她未察觉时,发生了。那种似曾相识的不安,再次萦绕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