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116)
或许应该说些什么,一些彼此发自肺腑的问与答,一些认真的陈述。
但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贺昀之也没有主动谈起。
“我不能见到你的家人。”有些走神间,小鹿下意识地说道。
“我和他们不住一起。”贺昀之道。
“……嗯。”小鹿又转头望向车窗外。
贺昀之腾出右手拉了下他的手,小鹿扭过头,只说:“先生认真开车。”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也担心我的话让你觉得见外,”贺昀之道:“但我的外祖父身体不是很好,有些事情他们需要时间——”
小鹿说:“先生,我不是不知足的人,我有你就够了。”
他此生从未期待过除他以外的任何人,所以他说得情真意切。
好一会儿,小鹿忽的想起柯宁曾讽刺过他“装”,这对话仔细想来是有点那个意思,让他冷不丁的想起狗血电视剧里的情节——
渣男:对不起亲爱的,我现在还不能让我的家人们知道你的存在,对不起。
白莲花绿茶小三:亲爱的,全世界我都不在乎,我有你就够了,我可以当你的小三小四小五……
小鹿倒吸一口气,赶紧将这思绪甩出脑子。
发散的荷尔蒙比任何情绪都坦诚,会因为喜欢的人而血管舒张,心跳加速。
他们在地下车库接吻,上了楼关上门。
沉沦于炽热柔软、欲-海翻腾的情意之中。
…………
晨曦的微光一寸寸照拂进来,小鹿皱了皱眉,咕哝着梦话。
贺昀之伸手过去揉了揉他的发,问他说什么呢。
小鹿迷蒙着脸埋进枕头里,委屈地说:“我不要当小三小四……”
“……”
“……什么?”
“别喜欢其他人……”小鹿模模糊糊地又说。
贺昀之轻轻地抬起他脸。
发现他闭着眼睛,似乎是魇着了,呼吸不太稳,眼角有泪渍。
“我只喜欢你,”贺昀之揩掉他脸上湿漉漉的泪,“我只喜欢你。”
他重复着。
小鹿平静了些,趴在他肩头不说话了,呼吸沉沉的。
“傻瓜,你最傻了。”贺昀之说。
你恨过我吗?
你是怎么捱过那些日子的呢。
不仅仅是我们后来那些事情。
从小到大,你快乐过吗?
他了解他太少,也太晚了。
在那个夏日的午后,白发青年像叙述发生于另一个世界的故事那样,讲述着他们童年的种种,他们后来各自的命运。他的心脏像被置入寒冬,体会到了真正具象的心碎过程。
他忘记那天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心痛得几乎站都站不稳。
他只记得那种痛。
再后来,曾经的那些不甘和耿耿于怀也烟消云散了。
有时他甚至会想,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如果他真的爱过那个人。
他真的只为骗他而来。
那么当他顺利拿走他的钱和贺如真狼狈为奸那一刻,他至少真正得偿所愿、逍遥自在过。
人应当是趋利避害的,傻子才会作出置自己于死地的选择。
“抱歉……”
“是我识人不清。”
“是我,怨憎、嫉妒、冲动,选择了逃避……”
“抱歉……”
为什么不能是我,比他更早出现在你生命里呢。
如果可以早点认识你,会是我带你离开畸形秀。
我给你买漂亮的玩偶,给你想要的自由。我们一起长大,没人能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更没人会推你至生死边缘徘徊。
“先生,你没睡吗?”小鹿声音有些沙哑。
他的意识一半陷在回忆里,一半陷在与他耳鬓厮磨的气息中,“这次我不会走了。”
…………
再次昏沉地醒来,贺昀之不在身边了。
小鹿短暂地分辨了一下是不是梦。
窗外远远的传来一些鞭炮声。
身上盖着一床被子,头顶空调在吹热气,但伸出手来却依旧有点冷。
是过年。
是华东江南地区特有的湿冷气候。
然后,他听到厨房似乎传来做饭的声音。
小鹿下床,发现床边放着一双崭新的棉拖鞋,卡通图案,上面绣着小鹿。
他踩着棉拖鞋走出房间,探头望了望。
厨房那边有贺昀之的身影,餐桌和地上,有几个大的购物袋,里面装着满满的水果蔬菜和肉类。
小鹿刚想走过去,又停住了步子,伸手揉了揉自己有点出油的皮肤,转身进了卫生间。
洗手台上有新的牙刷和杯子。
小鹿对着镜子刷牙,手里拿了手机看消息,昨晚小金又给他发过消息。
金:顺利吗老板?
金:太晚了,我要回去睡觉了,如果不会用app叫车的话打我电话哈,随时待命
金:我到家了,这么晚没回消息,看来有好事发生【星星眼】【撒花】
小鹿看到了便也回了两个表情:【烟花】【烟花】【恭喜发财】
然后手机放一边认真刷牙洗脸。
镜子中的自己,脸颊上好像新长出了两颗雀斑,还有一颗估计是痘印。之前没有察觉过,仔细看的话有点明显。
这大概也可算作经过了一段风吹日晒过后的时间印记,又年长了一岁的表征。
他后来,其实有点后悔。这半年也许没必要这样,没必要这样……对待先生。
这些年满打满算,他与贺先生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可能连一年都不到吧。
其中还有那么长的时间,是被人利用,彼此猜忌的。
初时受到柯宁挑拨决定离开,他体验了撕心裂肺的痛楚,曾决心一辈子不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