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春深(14)
虞夏耳畔回响着海兔的话,他抱膝缩在拱廊的角落里,看一条狗在垃圾箱里翻找吃的。
拱廊的出口突然加强了检查,所有人都必须从实验体检测仪下过去。他转了几圈,只能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坐着。
梁听玉这种人就应该被打死。
他应该冲回去把他打死,眼睛抠下来喂狗,尸体扔进臭水沟。
他踢了一脚那条骨瘦如柴的狗,狗在原地“呜呜”地叫,然后扑过来撕咬他的胳膊。
虞夏用露出内部机械装置的手臂掐住狗脖子,突然觉得自己比狗还要可怜。繁华的大都会也会有瘦骨伶仃的狗,再广阔的地方也容不下异于人类的生物。
他把狗扔回垃圾箱,狗在垃圾中央吃自己咬下的肉。
他给海兔打了个电话,说人真可恶。海兔隔空抱了抱他,说如果不开心就回家来。
但他又不想回所卡。
不想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像逃兵似的被这个社会驱逐。
他抱着膝盖,从黄昏坐到天黑。狗吃了个半饱,肚子依旧瘪着,卧在他身边睡觉。
梁听玉找过来时,路灯已经全亮了。光晕将天空染得昏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依旧是无垠的黑暗。
“在这里。”他不知在和谁说话,手里还提着一个纸袋。属于所卡的烫金花纹在包装上闪烁,波光粼粼。
虞夏懒得抬眼皮,朝里侧了侧身子。
梁听玉一眼就看到他左小臂被血浸透的衣袖, 以及身边那条嘴周染血的狗。
“虞夏,虞夏!”他晃了晃虞夏的肩,试图把他抱起来,“醒醒,我带你去医院。”
虞夏甩开他的手,血珠顺着手臂往下淌。他的身体有点发烫,带着浓重的鼻音,“天知道你想把我弄到哪里去。”
“你这种人,”他赤着眼睛,手指一下一下戳在对方肩膀上,“你这种人,我才不会再信你们。”
“你被狗咬了!”梁听玉的声音难得带上急切的意味,“你会感染,不及时处理的话会……”
“会死。”虞夏木然地盯着他,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淡,“我知道。”
他靠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手指扣弄着地面粗糙的大理石图案。金色的浪花图案在他身下,象征着白鱼区着名的港口。
梁听玉是跑过来的,他勉力压制,喘气声还是传进了虞夏的耳朵。他把手上的包装袋放进男孩怀里,“抱歉。”
他开了小额免密,但没想到虞夏第一次付款金额就是六位数。
小孩的气性很大,大到超过了他的想象范围。他深吸一口气,坐到虞夏身边,“抱歉,是我疏忽了。我们把密码改成你的生日,好不好?”
他身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玫瑰花味,顺着晚风飘到虞夏那儿。虞夏把香水扔还给他,“你忘了,我连身份证都没有,生日也不清楚。”
“你发烧了。”
带着薄荷气息的外套盖在了身上,梁听玉说,“我可以陪你坐着,但是等你气消了,还是乖乖跟我去包扎。”
虞夏不理他。
梁听玉抬眼,望着天上微不可见的星光。缄默片刻,他问:“你想要这款香水,是因为它和你很像吗?”
“我想过你说的话,你说没有人买它,他会难过。”他闭上眼,带着腥气的风吹拂在面上,“你家里又有很多人,不让你吃饭、怕你花钱。所以我想,是家里人也不太关心你,你很难过,对吗?”
虞夏吸了吸鼻子,想起臭脸海鞘。
“我没怎么接触过小孩儿,办公室来实习的几个孩子也都很老成,是我没照顾好你的情绪,抱歉。”
“反正你也不会给我买的。”虞夏瓮声瓮气的,“随便你。”
他感到面上有些热,睁开眼,果然是梁听玉侧过脸看着他。
“我买了,”梁听玉说,“只是我觉得香水毕竟是奢侈品,不是生活必需品。买一打放在家里,能喷到入土为安,何况这个味道……”
“你有什么意见?”虞夏呛他。
“……和你的太像了。”梁听玉说,“家里已经有你了,而且我的衣服上也已经都是你的味道,香水没有地方喷。”
他顿了一顿,问:“你之前是不是在我的衣帽间打滚了?”
“我只是穿了一下你的衣服。”虞夏终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火烧似的,他把脸埋进衣服里,贪婪地吸了一大口凉爽的薄荷味。
“可是每一件都……”
“我把每一件都穿了,不行吗?”含糊的声音响起,虞夏昏沉地挪动身体,终于一头栽到梁听玉身上。
作为一个杀手的百分百完胜战绩,终结在了一条狗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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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来处理好伤口,已经是后半夜了。
年轻的医师面对着衣袖上的大量血迹和虞夏手臂上不相符的咬伤情况,欲言又止。
虞夏心虚地躺在床上,说想吃十对奥尔良烤鸡翅。
“疼不疼?”梁听玉看着他蜡黄的面色,让人又端了一整盘鸡翅上来。体温计发出电子提醒,虞夏扭了扭身子,让梁听玉把温度计从腋下拿走。
已经退烧了,但这孩子看着更蔫儿了。
冰冷的药液顺着血管流淌到身体各处,虞夏时而感到恶心,时而眼冒金星。
天杀的,要被药给滴死了!
他飞快地吃完鸡翅,劝梁听玉快去睡觉别耽误了明天的工作。男人不放心地坐在床边查看他的伤势,虞夏有气无力地放狠话:“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再也不原谅你。”
梁听玉的眸子暗了暗,嘱咐他好好休息。
关上门,候在门口的管家压低声音问:“先生,车后备箱那一整箱香水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