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阑(118)
源尚安大概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注视,他道:“走吧,尽快把供词交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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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李应蕖又惊又怒,“于登?那畜牲是于登派来的?”
源尚安沉默不言,任由李应蕖斥骂:“这个老东西,我看他是失心疯了!若不是我帮他,他岂能有如今的地位!如今却要杀了我,当真是头白眼狼!”
李缜眼珠转了转:“伯父,倘若这是冯岱受刑之下的胡言乱语呢?”
李应蕖捏着供词的手一顿:“你什么意思?”
李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源尚安:“二公子确信冯岱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自然,”源尚安道,“他身负重伤已经是气息奄奄,我昨夜抓紧审问,才终于从他口中套出来了些实话出来,否则又要成为一桩无头悬案了。”
李缜道:“既然他是受于登指使,不知道此前两人何时何地会过面?于登又给了他什么好处能叫他不顾生死前来刺杀?”
源尚安道:“李兄的这些问题原本我也想问,可是他实在是太过虚弱,只交代了幕后真凶,之后便咽了气。”
李缜眼神暗示了下李应蕖,后者也反应了过来:“故卿,你连夜审问人犯着实不易,赶紧去休息吧。”
“是。”
等源尚安走了之后,李缜才命人叫来狱卒:“你们可都听清楚了,那家伙昨晚上交代了什么?”
“他确实说了于登,”狱卒道,“李大人,他可是悲愤至极大声疾呼啊,这显然背后是有天大的委屈,我们几个弟兄都听得清清楚楚。”
“知道了,你也下去吧。”
李应蕖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看来我的确没有看错故卿。”
李缜心底还有疑虑,可是他一时半会儿也察觉不到哪里出了问题。
李应蕖等了阵,没听到李缜回应,又问道:“怎么了?还有哪里不对劲吗?”
“侄儿只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决定谋害伯父?他如今和伯父联手才有好处,骤然翻脸岂不是让自己孤立无援。”
“哼,”李应蕖冷着脸道,“他定然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所以才想摆脱我。我可是也去军中打探过消息,知道他私下里没少抱怨。”
李缜一时间接不上话,停了须臾才道:“若真如此,此事刻不容缓。还请伯父容侄儿去和源大人商量对策。”
李应蕖点了点头,李缜这才告辞离去。
“听说许炎被下狱问罪了,”乔沐苏捏着棋子,不由得看向源尚安,怀疑是他筹谋的一部分,“御史台腾出来了空位,不知会交给何人接手。”
源尚安轻轻嗯了声,平静地落子:“他动歪脑筋的那一刻,就该想到今日会有这样的结局。”
乔沐苏莫名心一颤:“故卿,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源尚安拿掉了棋盘上被吃的车,顺势将军:“杀了他,做干净些。”
“……”
乔沐苏跟他的这些时日里,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亲口说要杀人。
“他身上还有职务的时候,我不好动手,否则便是加害朝廷命官。但他现在被李缜弄进了牢里,牢中人犯因为疾病或者饮食和环境不洁暴亡是常有的事,”源尚安道,“若不尽早处置了,谁知道他在狱里又要说出什么话来。”
乔沐苏还没回应,源尚安便又道:“之前的那些药,乔兄都备好了吗?”
“你要……”
源尚安的眼神里看不出来任何情绪起伏:“把那泻药混进饭食里,不出两日他就会脱水而死。”
乔沐苏下意识抿紧了唇,脑中有些恍惚。
……好像自从和此人相识开始,他就习惯性地把对方想象成一个款款温柔、处变不惊的君子。导致他根本不适应这个人杀伐果断、不留情面的另一面。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早已经答应了生死相随,便也没必要犹犹豫豫,于是道:“你放心。”
源尚安轻轻嗯了一声,乔沐苏顺势望向棋盘,他瞧出来自己败局已定,没有任何挣扎的必要:“你赢了。”
“报,”门口侍从道,“李大人求见。”
“请进。”
两人互看一眼,乔沐苏很知趣地起身假扮成了侍奉在侧的仆从。李缜也未曾在意他:“二公子好雅兴。”
源尚安把棋盘重新整理好:“李兄过誉了,不过是自娱自乐罢了。”
“贤弟手段高明,我自愧不如,”李缜和他从头开了一盘新局,“真不知道贤弟用了什么法子,让这硬骨头开了口。”
源尚安道:“只要是人,就都会有软肋。我不过提了几句他的家里人,这家伙便受不住了。”
他收敛起了方才对弈时高超的棋艺,让李缜得以在楚河汉界上大杀四方。
李缜一连挫败几员大将,心头不免快意了起来:“源大人,只怕你这一局要败给我了。”
“李兄技高一筹,”源尚安也笑道,“做手下败将也不丢人。”
李缜也不客套,上手堵死了统帅的去路:“不过俗话说的好,狗急还会跳墙呢。我就怕这家伙情急之下开始胡乱攀咬了。”
“我倒觉得他没有说假话。”
“哦?”
“李兄出身文臣,怕是未必了解武官,这些人自恃有征战沙场的功劳,时常目中无人,”源尚安道,“如今府监事事都压过于登一头,又更得陛下信任,他心中怎能没有怨恨。”
李缜若有所思。
源尚安又从容笑道:“不然李兄以为昨夜宴会之上,我为何要问他借佩剑一用?不就是为了试探他对此的态度。他如此举棋不定,难说没有蹊跷。再说了,前日我兄长为何翻脸,难说背后不是他在撑腰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