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阑(176)

“来人！围住此地！”柳淮之率先喝道，“将这逆贼给我拿下！”

雪亮寒锋瞬间横在了源尚安咽喉前, 柳淮之眼中冷意逼人：“事已至此,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源尚安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林中光线昏暗, 就算有火把照耀, 还是没人能看得清他此刻面上的神情。

“来人, 把他拿下！押回审问！”

四周武士正要出动，纪闻鹤却忽地道：“且慢！”

柳淮之眉头一拧：“纪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纪闻鹤两手死死攥住缰绳，神情凝重：“我只是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他未必就是——”

柳淮之眼瞳流泻出的尽是不屑之意，他哼了声道：“今日之事在场诸位有目共睹，他还能有什么冤枉？纪大人还要袒护昔日同僚么？”

纪闻鹤咬住了唇，一时无话可说。

柳淮之喝道：“来人，先速速将他押解回京！上报陛下！此地再详细探查一番, 以免还有同伙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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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报……”

沈湛闻声而起：“什么事？！”

传信人脸色苍白：“陛下，柳主事说在轵关城外发现了柔然使团踪影，但是……”

沈湛心急如焚：“但是什么？”

传信人吞了口唾沫：“但是、但是柔然的苏合殿下见了源常侍之后，声称他诓骗自己, 随后、随后便拔刀自尽了……”

“……什么？！”

此话好比晴天霹雳, 震得沈湛五脏一颤：“他……”

传信人赶忙道：“陛下放心，杨大人已经将他押解回京, 等候审问了。”

沈湛闭了闭眼，胸口不住起伏，骂道：“这个逆贼……是朕从前错看了他。”

温琳拜道：“陛下，微臣以为事已至此，真相已然浮出水面。源尚安同奸佞之人暗通款曲，谋害使团破坏和谈已是板上钉钉。微臣担心的是他野心不仅于此，因此微臣以为须得尽快叫他开口吐露真凶，否则一切都晚了。”

沈湛频频点头：“叫白鹭阁尽快审问！务必让他吐出实话来！”

他正要发令，忽听一人扑通跪地，几近哭求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叶遵礼脸色一白：“扶微，你干什么？”

叶杪却全然不顾父亲的质问劝告，他伏地道：“陛下，微臣以为此事太过蹊跷，有许多疑问尚不明朗。况且……”

“况且源尚安他于国有功，他已诛杀奸贼，此前又深得陛下宠信，加之养父又在边境镇守多年，早就和柔然结下深仇。他此刻谋逆根本无利可图，而且柔然也未必愿意选择昔日仇敌之子结盟！微臣认为此事无论如何解释不通，恳请陛下不要动刑！”

叶杪说罢一跪到底，叶遵礼见状不由气上心头：“你懂什么？！陛下面前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胡说八道？！”

他上前就要拽着叶杪衣袖：“还不快给陛下谢罪！你这狂妄小子，自以为读了一点圣贤之书，就可以在这里妄议朝政了吗？”

沈湛尚未应答，温琳却忽而抚掌大笑起来：“令郎能有如此胆魄，叶大人何必着急呢？”

不知为何，叶杪心底莫名一颤，隐约觉得此人不怀好意。

温琳的那抹笑消失得很快，神色转为冷厉：“陛下，叶大人，若是微臣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小叶公子昔日和源尚安似有同窗之谊，情同手足吧。既然如此，那么小叶公子心急如焚为之辩驳，也情有可原了。”

叶杪猛然抬头，脸色霎时灰败起来，只听温琳又道：“小叶公子也可谓是重情重义之人，微臣佩服。但是朝堂之上，公理为重，家国为重，不是该谈论私人情谊的地方。”

三言两语之间，他就把叶杪的秉公直言巧妙换成了为故友说情，令言辞的可信度瞬间大打折扣。

叶杪背上沁出了汗，着急思忖辩驳之语，温琳却不给他机会，又继续道：“陛下，小叶公子，微臣并非要禁止质疑，微臣只是觉得凡事该讲究个证据。小叶公子，容微臣问你一件事，你坚信源尚安无罪，有何证据？”

叶杪唇色惨白：“我……”

温琳追击道：“不错，源尚安昔日为国诛杀奸佞，众臣皆是有目共睹，但岂不闻人心易变，若他私下里受人引诱从而决意谋反也并非没有可能。”

“再者，若真论起来，微臣窃以为，他是否对陛下忠心耿耿，是否是为国除贼，怕是还有疑问呢。”

沈湛心头一跳：“温卿，此话怎讲？”

温琳道：“陛下，请恕微臣直言。源尚安此人看似两度协助陛下，可上一回是在高纫兰大势已去时选了投靠圣上。至于李应蕖之死，微臣听闻此前李应蕖也是到了穷途末路，从前如日中天之时，他反倒没少助纣为虐。”

沈湛眉头越皱越紧，几乎要支撑不住了，温琳的话却还没有到头：“微臣以为，他接连两次都是在奸贼日暮西山时选择帮扶陛下，与其说他是忠贞不二，倒不如说他这是投机取巧！自知罪责难逃，所以才用了这样的法子想要博得陛下欢心，以免死罪！”

“陛下，”温琳最后也跪了下来，“微臣恳请陛下明察，绝不能放任此等反复无常之人继续祸乱朝纲！”

叶杪手脚发冷，颤声道：“陛下……”

叶遵礼恨铁不成钢：“扶微啊扶微，你怎么就如此糊涂？方才温大人的话还不够明确吗？”

“陛下，”叶杪声泪俱下道，“若确有证据证明他心怀不轨反复无常，那无论陛下如何处置微臣都绝无异议。可是、可是温大人，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不也只是推测而已吗？若来日证明他一片赤忱，不曾变改，温大人，你会为了今日所言，向他赔礼道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