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阑(3)
侍卫喝道:“有刺客!”
管家登时脸色一白,伸手下意识地就要护人:“二公子当心!”
趁着侍卫和剑客缠斗不休之时,另一同伙飞速赶到车厢一侧,噌地拔剑就朝里头扎去,噗嗤一声贯穿了车帘。
雪地里一片混乱,衣衫被锋刃划破,堪堪擦过皮肉,源尚安一把推开了管家:“敦叔当心!”
长剑距离心口只差毫厘!
管家脸色惨白,失声道:“二公子!”
鲜血滴滴答答地滚落,淌湿了车厢的木板,皮肉破烂之声竟有震耳欲聋之势,管家大张着嘴,竟是说不出来一个清晰的字。
身侧是源尚安不知疼痛般地用左手牢牢攥住了剑尖,令刺客动弹不得,掌心被锋刃划出来了可怕的裂痕,正啪嗒啪嗒地滴着血珠。
他本就不是身体强健之人,疼痛和失血一瞬令他唇色苍白,止不住地发抖。
那刺客并不甘心,感觉到了阻碍之后,腕上用力又要朝深处刺去,源尚安却喝道:“刺杀朝廷命官,轻者斩首示众,重则满门抄斩。我若死在今夜,廷尉府一定彻查到底,到时候你们谁也逃不过!”
闻言,刺客似乎有一瞬犹豫,然而下一刻前方鏖战的侍卫被主谋一脚踹翻在地,他三两下劈烂了车门,举剑喝道:“奸贼,受死吧!”
生死之际管家就要扑倒源尚安,为他抵抗这致命一击,不料源尚安强撑着伸手拦住了他:“敦叔万万不可。”
他复又道:“你若要寻仇杀我一人便可,何须伤害无辜。”
蒙面刺客当即冷笑质问:“源尚安,你当初残害忠臣之时怎么没想过他们何其无辜?!”
“他们难道便没有在意之人了吗?”刺客又道,“我今夜便先杀这两人,再杀了你,也好教你明白明白,失去在意之人到底是何种滋味!”
眼看长剑就要当头落下,管家下意识地闭了眼不忍再看。然而源尚安当即飞扑过去,只听砰然一声巨响,他竟是按着刺客一并滚入了雪地之中。
另一人拔剑要砍,侍卫此刻也缓了过来,立即持刀迎接。管家慌忙下车要追,只见源尚安和那蒙面刺客在雪地里滚了几滚,二人身上俱是沾满雪屑。方才那只受伤的手还将落雪染出了嫣红之色。
然而看清了人之后源尚安却是一愣:这刺客年纪不大,最多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他刚刚将人按倒在地,摁住少年脖颈的手微微一滞,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可惜少年刺客果断利用了源尚安一瞬间的心软,抬手举剑就要照着他后心刺去。
管家暗叫不好,立即飞奔过去就要拦下这一剑。
好在源尚安反应迅速,攥住了那少年的手腕,左手上的血沿着五指缓慢流入少年的颈肩,源尚安颤声道:“你……”
他于心不忍又不可置信:“你是清河王之子……你是世子殿下,是不是?”
第002章 风雪夜(二)
趁这空隙管家飞速奔来,猛地从人手里拽下来了长剑。
巷子口的另一处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是管家安排接应的侍卫长和剩下两名侍卫提剑而来。为首者清冷俊美,武功极高,三两下便将同伙打翻在地连连叫唤,随后一剑直指那少年的咽喉。
侍卫长神色冷淡,略微颔首,以简单的手语道:“来迟了,还请公子治罪。”
源尚安松开了手,一把将人拉了起来,低声道:“看到了么,鲁莽刺杀的结果只会是全军覆没。”
少年愤恨咬唇,转过头逞强道:“源尚安,你要杀便杀,何必啰嗦!我不怕死!”
侍卫长眉心微动,长剑立时抬高了几寸,不许少年再前进半步。
源尚安叹了口气:“我不会杀你。来人,带他们回府上,我要亲自问话。”
管家和余下两人点头应了,源尚安示意把两名刺客先押上马车,自己则和侍卫长步行回去。
源尚安道:“今夜的事麻烦师兄了。”
被他唤作师兄的人略微低头,并不过多言语,似乎在用神情表示这些都是份内之事,不必道谢。
师兄指了指手,显然是担忧源尚安的伤,他摇了摇头:“只是划破了皮肉罢了,不必担忧。”
话虽如此,可他毕竟也是肉体凡胎,如何不痛。
不过好在痛觉能叫人保持清醒,源尚安原本连夜审案就有点疲倦,此刻手上的疼痛反而能叫他分外集中精神。
洛阳里有人想杀他。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源尚安也曾到访过茶楼酒馆,听过不少新鲜话本,其中便有两三册借古讽今的。他是何等聪慧之人,说书人三言两语过后,他就知道这评书里的内容是在指桑骂槐了。
戏文和话本里的奸佞小人受尽万人唾骂,最后要么是被明正典刑,要么是被豪杰义士结果了性命。
无一例外都不是善终。
但骂归骂,真正敢凭借一腔孤勇去刺杀奸佞报国之人毕竟少之又少。个中原因也很简单,没有人会轻易拿着全家性命冒险。
可是今夜的事——
源尚安还没来得及细思,梅亦久便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胳膊肘,而后翻出来了一瓶金疮药和手帕,示意自己先清理血迹而后涂药。
源尚安摇头笑了声,有点无奈,他这个师兄从小便不善言辞,开了口也往往词不达意,因此很多时候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他轻轻擦干手上血,边走边抹药,和梅亦久一并回了府邸,随后昂首示意把人带进自己的书房。
那少年被管家带进来的时候还骂骂咧咧个不停,一见到源尚安便更是怒火中烧,恨不得挣脱束缚冲上去和他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