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阑(45)
源尚安顿了顿:“等等,你说他剑术无双,可是他的手……”
源素臣垂下了眸光:“在采石场的时候受了些伤,恐怕是不行了。他的剑和琴也一早就被抄没,不知何处,或许这两样东西也……不会再用到了。”
源尚安回想了下,乔沐苏几次和自己过招,全都是用左手持剑。
“……可是他如今做了这样的事,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我没有及时发觉,最后牵连到你,你要怎么办?你觉得你能全身而退吗?”
源素臣伸手点燃了蜡烛,只道:“不会有这样的差错。”
源尚安无话可说:“你……”
源素臣整好烛台,火光照亮了他半张脸:“他针对的是丞相,你应该知道,而今盼着他倒台的人太多了。”
源尚安紧紧盯着他,好似生怕自己错过他面上的一刻神色细节,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凭借着本能而选择相信源素臣,进而希望和他结为同盟,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面前人的心计能让他感到如此陌生。
……十五年啊,早该是物是人非了。
“你……”源尚安停了须臾,似乎在斟酌字句,“你笼络他,是想把他变作你的棋子么?”
源素臣摇了摇头:“我已经说了,他的计划我不知情。他不是个能被轻易利用的人,除非——”
他话音未落,源尚安惊觉到了疏忽,扭头喝道:“阿飞,快去追人!他要自尽!”
第025章 烟水寒(一)
阿飞吃了一吓,两腿差点要不听使唤,好在他别的不成,就是腿脚麻溜,总归还是提着刀一路狂奔追了出去。
心跳犹未平静,源尚安难得明白了惊魂未定是何意:“但愿还来得及。”
源素臣奇道:“你和观棠未曾有旧情,却一再网开一面,到底是为何?”
源尚安道:“他若走上绝路,我再如实上报,兄长觉得能躲过丞相的疑心吗?”
这番回答无异于在说,我是为了你。
源素臣眨眼时不由得加快了些,长眉也随之一挑,他向来习惯在等到有些出乎意料的结果后有这般动作:“我又何德何能呢。”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源尚安仍旧平静无澜,“你我如今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只有你安然无恙,我才能全身而退。”
“如此说来,竟是我自作多情了?”
源尚安道:“做个多情种也无妨,总好过生性凉薄。”
“你才是多情的那个,”源素臣道,“无论跟谁说话都像是在调笑撩拨,怕是欠了人不少情债吧。”
源尚安莞尔道:“怎么听着我倒成了个负心人?”
源素臣道:“你心有七窍,又八面玲珑,真真叫人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怎么也瞧不真切,抓不到手。”
源尚安轻轻笑着,难得放松下来享受到了片晌的安宁,只可惜下一瞬便被一声通报打断:“少主、二公子,丞相马上就要到了。”
“……什么?”
源尚安愣了一下之后赶忙收回神志,朝源素臣招手:“快快快……说我刚醒、说我才醒……”
说罢飞速上床裹紧了被子,拍了拍床褥示意源素臣坐着,又连连拽着他的衣角不肯撒手:“千万别说漏嘴了,得帮我好好瞒着。”
他心知这是在求人,还是在求人帮着自己说谎隐瞒,因此语气比起寻常软了不少。源素臣来倒是来了,可居然啧了声道:“多大人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欢撒娇。”
“……什、什么?”源尚安怔了怔,“不是……我、我没那意思。”
源素臣轻声嗤笑,显然是不以为然。
源尚安觉得自己冤枉得很,他犯不着还玩撒娇这种幼稚的把戏。
然而误会已经结下,他再想怎么解释也没有用了。源尚安只得将错就错,看了眼桌上的药道:“那个……你假装抱我起来,喂药喝。”
源素臣又啧了声,这有关撒娇的误会显然是越来越深,他真当源尚安不仅撒娇还恳求自己拥抱,于是以一副无可奈何却又总得照顾谦让年幼者的神色伸出了手,将人揽入了怀中。
“嗯……”源素臣右手将满满一勺子药送到了源尚安唇边,“喝吧。”
源尚安闻了下味道便不由自主地皱眉,但奈何既然决定做戏就得做全套,只能皱着眉头饮了下去,末了点评道:“……难喝得要命。”
源素臣安慰得很是敷衍:“良药苦口。”
源尚安转头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有那个……你有糖没有?蜜饯也行。”
源素臣挑眉:“嗯?”
源尚安低声解释道:“这药汁不知道里头加了什么,又酸又苦又涩的,我实在是喝不下去。”
源素臣撂了勺子:“你都喝了多少年的药了,还怕这个?”
“这、这不一样,”源尚安被苦到又忍不住皱眉,“以前的药里多少会加点甘草,这个不一样,像是人喝高了后吐出来的隔夜菜。这真是不一样你知道吧。”
源素臣道:“难伺候。”
但话虽如此,他还是用另一手在怀里翻找了一阵,须臾后还真找出来了一颗饴糖。他不要源尚安过多动作,自己直接掰开唇瓣给他喂了进去。
源尚安差点呛着:“……真粗暴。”
源素臣用胳膊肘碰碰源尚安:“哎,你是不是还得咳两声?”
“……”
“你不是呛水了嘛,”源素臣又道,“喏,待会儿别忘咳几声。”
源尚安把散在脑后的头发拨乱了些,又一手掩唇咳了几声:“这样可以了吧。倒是你,别说错话了。”
源素臣拍了他一把,笑道:“怎么会,你把你那狐貍尾巴藏好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