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阑(69)
“不过我看眼下要紧的是先找个地方歇歇脚。”
乔沐苏啊了一声,才想起来要回应源尚安:“这附近该是有山洞的,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咱们就去那里暂时歇一歇好了。”
源尚安道:“那就劳烦乔兄引路了。”
乔沐苏应了声,用佩剑斩断缠绕的藤蔓枝叶,劈出来了一条容人通过的小道,同时不忘做好标记。两人在林间穿行了一阵,总算找到了一处洞口。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默默无言地和源尚安面对面坐着。倒是对面的人先开口了:“若不是这一场雨让营中巡逻暂停了,你我恐怕还没那么容易逃出去。”
乔沐苏闷闷地嗯了一声,他实在不会跟人打交道,让他接一个不太熟悉的人的话属实是为难他了。
源尚安轻轻靠在石壁上打量着他:“乔兄心里还对我有所疑虑?”
乔沐苏垂头不言。
说有未免尴尬,说没有那又是在扯谎。
“乔兄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有的东西闷在心里久了,也就成了隔阂,”源尚安道,“我可不想和乔兄这样的人最终分道扬镳。”
“我……”乔沐苏支支吾吾,“我没想到,你、你城府如此之深……”
话一出口乔沐苏就有些后悔了,“城府太深”这种话明显有些过了,而且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词。
没想到源尚安闻言却是爽朗一笑:“原来是因为这个。”
“怎么说呢,有时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想在京城平安无事,就得学会心机手腕,否则只怕来日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源尚安又道,“当然,这样的手段是对付敌人的,像乔兄这样的人,该是真心相待,引为知己。”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认定我、认定我值得你这么做……我……”
源尚安哈地一声笑了起来:“乔兄何必妄自菲薄。”
“我一直有种理念,不知乔兄是否认可,”源尚安继续道,“我觉得只要有共同的目标,人就可以合作,如果在此之上还能品行高洁,襟怀坦荡,那么就值得我去结交。”
“我、我……”乔沐苏喉结动了动,犹豫片晌后道:“我认可。”
“好,”源尚安笑道,“那如今我和乔兄,便是知交好友了。”
“知交”这两个字在乔沐苏心里的分量太重,他立时抬眸深深凝望着源尚安:“你……”
“乔兄……”源尚安眼神略微下移,“乔兄不愿吗?”
“……不、不是这样,”乔沐苏道,“我是说不止是这样。我不仅可以、可以做你的好友,我也答应,和你站在一起。”
源尚安拉住了他的手:“既如此,乔兄往后就可以叫我故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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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的黄昏时分高纫兰总算赶到了城门前。
他下马走入城门,立时便有士兵阻拦:“什么人?”
“大胆,”身侧侍从道,“这是丞相大人。”
“……等等,”高纫兰盯着士兵身上的白布,“你这是在为何人戴孝?”
士兵面色一沉,低低道:“陛下……殡天了……”
“什么?”
高纫兰脸色随即一变,毕竟君臣多年,加上永熙帝算起来也和自己有一层亲缘在,乍一听到消息他也不由自主地眼圈一红。
他闭上眼睛皱眉道:“陛下,是微臣来迟了。”
士兵并未继续拦人,而是任由高纫兰带人朝着永熙帝的梓宫奔去。
等人走远了之后,他才换了副神色:“告诉于将军,他等的人已经到了。”
城门热闹了一阵后复又归于平静,几名士兵走到排队等着进城的人跟前示意他们保持秩序:“挨个核查!没问题了才能进,东西没带全的可以回去了。”
乔沐苏将头盔朝下拨了拨:“他回去了。”
源尚安道:“不用担心,动手的人已经准备好了。”
高纫兰匆匆忙忙换了一身孝服,心里一瞬只剩下祭拜一个念头。是以他出门撞上人时不由得一愣:“你……”
源素臣恭恭敬敬地拜道:“下官奉丞相之命,一切已全部办妥。现陪伴丞相拜祭先帝灵柩。”
“啊,是景鹓你来了,”高纫兰松了一口气,并未察觉异常,“走吧。”
路上他还有些不大确定,又问道:“先帝临终之前,可曾说过什么?”
源素臣仍旧低着头:“无非是说了一通要大家竭力辅佐东宫的话,丞相不必担忧。”
他伸手道:“请吧。”
几人一同朝着永熙帝的灵位叩拜,高纫兰此刻思及往事,也不免泪眼潸然,其余之人亦是泪流不止。
源素臣面上始终无甚波澜,像是对这场悲痛的表演置身事外。他只是沉默地低着头,礼部的官员也看不清他具体的神色。
纵使曾经翻手为云覆手雨,也终有一日要被时间吞噬,化为历史中的一粒微尘。平民百姓也好,王侯将相也罢,无一例外。
祭拜之后,高纫兰怅然望天良久,还是源素臣出声道:“丞相,时辰到了。”
高纫兰猛地转头看人,心脏莫名其妙地一跳:“……什么时辰?”
“朝臣祭拜的时辰过了,”源素臣转向他,那笑容却无端令高纫兰心底发寒,“下官送丞相上路吧。”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源素臣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朝后撤了几步,高声道:“下官恭迎宗大人、于将军!”
高纫兰骤然回头,才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不觉站了人:“你……你们又是做什么?”
“来见见故人,”宗楚宁从阴暗处绕了出来,“怎么,高师兄不肯赏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