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阑(89)

他轻声陪笑：“你特意在这里等我, 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总是要报答你的恩情的，”乌野笑眯眯道，“这叫什么，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吧。”

源尚安：“……”

“中原俗语不是这么用的。”

“我初到此地，有许多事自然不明白，”乌野道，“祢罗，还请你多多担待喽。毕竟我觉得你也不算是外人……你算是，内人吧。”

源尚安轻咳了声：“……你知道内人是指什么吗？”

虽然他知道乌野多半是想套近乎，借此表达和自己很熟的意思，但这骤而冒出来的内人二字还是着实让源尚安尴尬了一番。

乌野好奇道：“那是指什么呢？”

源尚安顿了许久，才低声道：“内人指的是……妻子。”

乌野睁大了眼睛，啊了声：“哎呀那真是不好意思。”

源尚安默默把右手掌心的箭簇藏进了衣袖里，莫名觉得这家伙其实知道那俩字是什么意思，方才是故意的。

乌野凑近道：“你干嘛不信我？你不信不妨去那个什么，哦，鸿胪寺问问，问问我是不是前日才到的洛阳。”

源尚安轻声笑了笑：“我只是觉得太巧了，没想到这荒郊野外的居然还有同行人。”

“确实不止一个同行人，”乌野道，“还有个你认识的。”

源尚安立时警觉起来：“谁？”

乌野朝后努了努嘴，他做什么事好像都是出于心情。

蹲在草丛里的侍从朝人背上踹了一脚，这人立刻匍匐在地，口中恳求道：“别别别，别杀我……”

“许煌？”

发觉源尚安近在眼前的一瞬，许煌倒抽凉气，魂都要没了：“你、我……故卿，这家伙他疯了，他他他他要杀我！你别信他……你、你救救我……”

源尚安道：“你绑他做什么？”

乌野仍旧是一派轻松：“好奇嘛，好奇你和刚才那个采花贼到底出了什么事，于是我就顺便抓个人来问问喽。”

“话说回来，”乌野又一副不解的模样，“你不好奇嘛？他为什么突然要逼问你？”

许煌被五花大绑地跪在了地上，听见这一声之后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布靴停在了他眼前，源尚安绕到许煌身侧：“这样说来，我的确很疑惑，高师兄怎么突然怀疑到我身上了。”

许煌不敢看他：“我、这我哪知道……他因为丞相之死怀恨在心，一直想找人问个明白，或许是觉得，你可能知道隐情吧……”

源尚安声色毫无波澜起伏，只淡淡命令道：“抬起头来，看着我回话。”

许煌不敢动：“……”

“抬头。”

源尚安伸手，堪称强硬地掰过许煌的下巴：“我看你的命是不想要了。”

“我……”

乌野淡然旁观，朝许煌单眨了下左眼，俏皮道：“我觉得，你最好不要跟他说假话哟。”

许煌不安地吞了口唾沫，源尚安冷笑道：“许炎和你一母同胞，你就这样对待你的亲哥哥。如今东宫践祚，是时候叫真相大白于天下了。”

“别、别……”许煌求道，“我错了故卿，我真的错了，可是、可是我没办法……是他逼我你懂吗？我若是不说话我就没命了，我……”

他话到此处，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哪有你那么好命，哪还有人赶着救我……要是刚才没有人来帮你，你不是也只能实话实说吗……”

源尚安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停了许久才道：“我真不知道你这几月都是怎么不被人发现的。”

乌野道：“你不想杀他？”

源尚安把问题踢了回去：“人是你带来的，怎么处置他是你的事，我不该掺合。”

乌野接道：“那还是杀了吧，省点事。”

“唉唉唉，别别别……”许煌道，“两位大老爷我给你们磕头了，你们放过我放过我吧。”

源尚安冲乌野道：“那就麻烦把他送到城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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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干爹……”

福全哎呦一声跑来，连忙给李应蕖穿上长靴：“您当心点。”

眼见福全点头哈腰，对自己毕恭毕敬，李应蕖却不知为何仍旧不满，抬脚一下踹在了他的心窝。

“蠢东西，要你何用。”

福全吃痛皱眉，却不敢出声，他还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得罪了李应蕖，只跪下叩头道：“干爹，儿子蠢笨，还请干爹恕罪……”

“你除了说几句好话，还会干什么？”李应蕖嫌弃道，“要出谋划策的时候，你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他烦躁地闭上了眼睛。

新帝即位之后，他虽然照旧独揽内宫之权，又深受温令欢的信任，但沈湛到底不是两三岁的孩子，近来也有意培养旁人与自己分庭抗礼。

要想地位稳固，他深知自己必须再进一步。

于是李应蕖想方设法搭上了于登的关系，同他成了盟友。

但这还远远不够。

朝中有地位的文臣们到底还有些脾气在身上，不肯轻易投靠他，为一个阉人出谋划策。而那些年轻些的虽然眼巴巴地跑了来，但终究没有一个是李应蕖钟意的。

总归差了点意思。

福全还在不停地磕头告罪，李应蕖却压根不想听，他脑中一团乱麻，可是有个名字却越来越清晰。

他喃喃道：“……源尚安……”

福全脸上还挂着泪滴，听清这一声之后人直接愣住了：“干爹……”

“干爹……这、这不成啊，其他随便什么人都行，就是天顶上住的仙人儿子也能给您找过来，但是他不成啊，他他他他毕竟是朝廷命官……”